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像一只花苞硬生生在此绽开了自己柔嫩的瓣,让进忠微微有些怔楞。
他看向嬿婉,却看到一双和养心殿内相似的眸子,晶亮、纯粹、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孺慕与爱恋。
“进忠,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进忠微微蹙眉,他自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挑衅与嘲笑,却也看到了深深的诱惑,像湖水下的漩涡,想要逃脱,却身不由主。
他知道她想告诉自己什么,养心殿内对皇帝的奉承和讨好、恭维与体贴都超过了利用的程度,他的确是怀疑嬿婉是否对皇帝动了真心。
但是,皇帝阖目小憩的时候,她候在偏殿等待侍寝的时候,眼光一轮,又是无比的清醒与冷漠。
所以他不敢问,也不愿意问,一旦从嘴里问出这些话,便告诉她他也看不透她的手段,可以任由她驱遣与摆弄。
然而就算不说,她也看出来了。
她做出这个模样,不就是要告诉她,这于她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把戏吗,对着哪个男人,都能轻而易举做出来。
进忠猛然起身,甩开她的手,快步离开延禧宫。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变得杂乱,但自己也知道这姿态落在嬿婉眼里,到底是认输了。
嬿婉的确在望着他的背影微笑。
而今她的日子渐渐平静,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心里诸多迷惘纠结都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对有一轮新日光如期而至的欣喜。虽然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可她魏嬿婉的生命,从来不是用来虚掷白费的。
她还是要往上爬,还要爬得更好更体面。
可有时候,心里又实在有东西在躁动,譬如刚才面对进忠。
这家伙总想在她面前逞一逞能,敲打她告诫她,让她永远不要忘记他们两人才是世上最贴近彼此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枝树。
上辈子的嬿婉,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进忠,荣华富贵、万人之上的明光里,他总是幽幽站着,成为一抹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阴翳,哪怕她把光弄得再亮再堂皇,这抹影子也只会随之拉长,而绝不会消失。
他们经常在延禧宫内吵架、冷战、恶语相向,无数次嬿婉心里都想好了对付他的手段,手里拨弄着一根金簪,幻想着如何把这根金簪插进他的眼睛里,然后用掌心承接他的血。
最后她果然做到了,也果然快意很多,可是快意过后,却是一片空洞。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不会有人架起她欲望的火焰、憎恨的毒汁、争斗的意志,那种日子就算平静而繁华满目,与魏嬿婉而言也终究不合适。
现在,进忠又回到了她身边。
还很稚嫩,还远不是扶着她敲打着她走过十余年的老狐狸模样,却仍旧能够看穿她虚情假意的情欲伎俩,能看穿她对谁都不屑的心思……
她实在喜欢这个青涩的进忠,却又漫不经心地想,如果他变不成上辈子那样,那就想个法子彻底摆脱丢掉也无妨。
就像把这些菜随手倒掉一样。
嬿婉端起碟子,将上头的口蘑都拨进炭火盆里。余光分明瞥见春蝉拽动帷幔的暗示,却只装看不见,直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皇帝自己开口:“好好的菜,怎么倒了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