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你有何苦衷……”
“朕是皇帝,谁敢不真心顺服……”
“牵机毒……”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在耳际响起,魏嬿婉想要抓住它们,却又浑身无力。
身上像是着了火,压了千斤重的秤砣,烧得她想大口呼吸,却又压得她无力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她迷蒙地睁开眼睛,看着满眼的黑暗,听着窗外磅礴雨声,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有人一把拽过她的薄被,拧着她的耳朵,将她从床上拽起。
“还不快起来!嘉妃娘娘要生产了!”
魏嬿婉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张恶声恶气的脸。
是启祥宫的宫女,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在启祥宫的五年里,她不知道别的宫女太监都叫什么,因为他们从不和她说恶言恶语以外的话,从不做凌虐以外的事。
在这里,她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樱儿”。
所有人,一口一个“樱儿”,下手毫不留情。
曾经魏嬿婉以为,这就是世上最难捱的日子了,可是……
她被拖出房间,滚烫的身子在雨雾中染上丝丝凉意。
“还不快去端热水!”
有人把盆塞入魏嬿婉手中,魏嬿婉抬脚就走,身体被残留的指令指导着,意识却仍在各种迷蒙的片段里穿梭。
奔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腿脚发酸后,她总算回过神来。
如今是乾隆十一年的夏夜,中元鬼节,暴雨如注。
嬿婉将最后一盆水端进血腥的禅房,倚着柱子歇息酸软的腿脚,不时有风将雨雾吹到廊下,让她好不容易回暖的体温再度冷却。
雨珠落在脸上的触觉,让她再度清醒一分。
这是乾隆十一年的雨夜,八阿哥永璇出世的那个夜晚,接下来……接下来……
“樱儿!”
厉喝从身后传来,带着和以往每一声呼唤相同的恶意,嬿婉觉得心被猛然攥住,耳朵里仿佛被猛然扎进一根长针,尖锐地嗡鸣起来。
以往她听见这样的呼喊,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是今天,在刺痛和耳鸣的同时,她有别的感觉。
嬿婉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在斗笠被塞进手中时,在被一把推进磅礴大雨时,在暴雨毫不留情把她浇个湿透时,心中浮现出“果然如此”这四个字。
果然如此,一切她早已看到。
或者也早已经历过。
这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什么都不是,只是蕈菇汤带来的幻觉,是死前的走马灯,是下地狱后的报应?
不管是什么,魏嬿婉都不服气。
要是真有报应这一回事,满宫恶鬼,怎么只有她一个人要重新被磋磨一遍呢?
如果当真有重来的机会,如果正要把她扔到地狱里磋磨,她也一定要再爬起来,要更干脆更利落地扫除前路荆棘,要让那些从来没正眼看过她的人好好瞧瞧,她魏嬿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