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寒潮来势汹汹，这座南方城市气温骤降，路边的积雪堆了一个星期还没化完。
车轮轧过脏污的雪泥， “嘎吱”一声驶远。咖啡店门口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雪人，泥迹斑驳，神情木讷，看上去有些潦倒。
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子大步从街对面走来，灰格子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身高、体态、比例都堪称赏心悦目。
店里暖气充足，将弥漫着的咖啡豆的醇香细细烘烤，分外醉人。吧台里坐着的姑娘昏昏欲睡，被门上挂着的风铃惊醒。
肖战拉下围巾，抱歉一笑。
颜值即正义，我原谅他了，姑娘想。
肖战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燕麦拿铁，就偏头对着残雪余景独自出神。
“先生您好，”姑娘将咖啡端来，“请问您能不能让我拍张照片？就是给店宣传宣传，不做别的用途。”
肖战刚想婉言谢绝，姑娘立即双手合十，楚楚可怜道：“送您一张咖啡券和一份甜品，求您了，生意实在不景气，快倒了，求求了…”
心软如他。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肖战配合着让那姑娘拍了照片。
“我叫祝玥。”她笑着向肖战伸手。
肖战半握：“肖战。”
交换过名字就算认识了，祝玥有点自来熟，又或许是客人实在太少，给肖战介绍这介绍那，饶是肖战也有些受不消。
毕竟出院之后，他就一直喜欢独处。
“看到那面墙了吗？”祝玥说。
那是一面很常见的留言墙，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毫无章法地粘在墙上，竟有几分极繁主义的日杂美感。身为职业设计师的肖战眼前一亮。
“留言墙，本店打卡点NO.1！”
“可以看看吗？”
祝玥以为肖战只会微笑倾听了，冷不防来了这一句，微微诧异，继而一喜：“当然了。”
肖战起身拉开椅子，径直走过去。
留言墙的内容很杂，表白和对未来的期许各占半壁江山，中间穿插一些追星文案、一些简单的心情记录……熙熙攘攘，入眼尽是人间烟火色。
肖战的目光一张一张刷过，在经过其中一张淡绿色便利贴时，将要挪开的目光又被生生勾了回来。
那是一句书摘。
“那个人或许永远不回来了，或许明天回来。”
出自沈从文的《边城》。
肖战对着这句话发了很久的愣，左肩胛骨上的伤口又好像在隐隐作痛——但肖战知道那是心理作用，因为伤口已经愈合六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暗色的增生。
门口来了进货的车，祝玥忙着去收货，匆匆丢下一句：“可以留言哦。”
肖战低头看见了挂在留言墙下的笔筒，两支笔，一卷便利贴。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撕了张便利贴，摁了笔帽，伏在旁边的桌上。
这卷便利贴已经很薄了，只有淡绿色一款，凑近时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最近走神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肖战注意力真正集中时，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当他看清自己写了什么时，圆珠笔“啪嗒”一声落在桌上，滚了半圈，被笔帽上的凸起拦住停下。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肖战吸气闭目。
——看来心理医生的钱算是白交了。
身后响起祝玥的脚步声，肖战将便利贴揉在掌心，趁着站直、转身的动作，将纸团扔进口袋。
“你写了什么？”祝玥好奇。
“没什么。”老套而无用的掩饰，好在祝玥的眼力见尚未死绝，很识趣地没再多问。
“我该走了，甜品就先存着，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玥忙不迭回答。
门上的风铃又急促地响起来，肖战裹着围巾出来，闷头撞进了寒风，路过那个潦倒的雪人时，他偏头看了一眼——就是很莫名其妙的一眼，心中也泛不起任何可以称之为“怜惜”、“同情”的感觉，惟余麻木。
“肖战！”
身后的铃声又响了，接着祝玥冲了出来，她认真地对肖战说：“心事不说是会发霉的。”
肖战：“………”
“你心里肯定藏着事，对不对？”
答案显而易见了，否则他也不会对着那张便利贴看那么久。肖战一笑，就当默认了。
“其实如果你想说的话，我能听。”
肖战听了很想笑，可泛上来的尽是酸涩，看着祝玥认真的神情，他斟酌了一下：“下次吧。”
“好，欢迎你来。”
肖战微笑着点点头，将要离开时，祝玥又叫住了他。大概是意识到了真的有些失礼，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真就最后一个问题。”
“嗯？”
“故事叫什么名字？”祝玥想着主题先告知一下，她好提前向对策来安慰。
谁料肖战一句话把她炸懵了——
肖战抿唇沉思，捏紧了口袋里的那一小团便利贴。
他说：“乌鸦写字台。“
言罢，肖战转身离去，在祝玥诧异的目光中拐了个弯，消失在街角。
故事就叫乌鸦写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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