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归家

第十六章

“二月二龙抬头……”

童博两眼落无实处，脑中追溯着那日父亲奄奄一息，隐修和一众长老在水月殿做法，一不小心引来天雷，场面失控，自己不得已在众人面前使出龙神功，而童战和童心却偷偷通过八卦阵去了——御剑山庄！

然后呢？自己是要去找他们的，他使出极大的力气转动那个被弄坏的白石磨盘，打算开启法阵，再然后……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御剑山庄？是了，刚才豆豆说那日恰是御剑山庄庄主传位大典，那么御剑山庄必然是这一切的交汇之处。

“童大哥？”豆豆见童博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童博见她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因为自己引出的话题而黯淡下来，顿时后悔真不该扫她的兴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不想的起来又有什么要紧！

“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对了，你去过龙泽山庄吗？”

“龙泽山庄？”豆豆想了想，“塘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样那样的山庄却也不少，恕我孤陋寡闻了，只知道城中诸如御剑山庄这般总喜欢出来显眼的山庄，龙泽山庄倒不曾听说过！”

“没关系，等我安顿好了，带你去玩！”童博想到带着她玩的情景，顿时心情舒畅，“塘州城我也没去过，到时候你也要带我去转转？”

“那是自然！”

说到此处，豆豆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两眼放光的跟童博介绍起来，无非是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什么时候又有什么有意思的节目……童博也时不时说说水月洞天的趣事，嬉笑谈话，撑篙摇橹，不觉日头从东边飞至头顶，又从头顶飞至西边。霞光漫天、斜阳夕照之时，小船已停靠在了塘州城外的鱼市码头。童博帮着船主人将一筐一筐的鱼虾抬下船，甫一上岸，便有许多大户人家和酒楼食肆的采买仆役争相抢购，因一路上保管得宜，又比往日更早到些，鱼虾大多鲜活。船主人一时间赚的盆满钵满，直呼童博是自己的贵人，连拉带扯地要请他去吃酒，童博摆手连连拒绝，终于被豆豆拉着跑开进城去。

眨眼间已是掌灯时分，两人走到大路分叉处，豆豆停下脚步，问道：“童大哥，你可知道龙泽山庄是往哪个方向去？”

童博摇摇头：“我弟弟给我的路线是从御剑山庄开始的，我想，找到了御剑山庄，就能找到龙泽山庄！你呢？你家里怎么走？”

“过了这条路一直往西，绕几个弯再走一段，过个朱漆大牌坊就是紫石街，街上有个‘三花坊’招牌的店铺，你若有事找我，去那里就可以啦！童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家里人说不定很着急呢，就不陪你去找龙泽山庄啦！咱们后会有期！”豆豆想着多日未回家，此刻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爹爹和赵云珠儿。

“豆豆，等等……”童博唤住她，顿了顿，说道：“反正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难免不安全，我送你！”

“啊？这……”豆豆有些犹豫，提前没有准备，莫名其妙带个陌生男子回家，不被骂才怪！

“你放心，”童博撞破了她的心事，微微笑道：“我把你送到门口，看着你进家门就走，不会叨扰府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豆豆脸一红，尴尬地不知如何解释。

“我们走吧，可别让令尊着急了！”童博说着，往她刚才手指的方向走去，豆豆“哦”了一声，迈腿跟上脚步。

◆◇

“糖一包，果一包，吃完饼儿还有糕……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将到紫石街，矮墙旮旯处传来醉汉的乱唱，豆豆听着唱词和声音都有些耳熟，忍不住顿下脚步朝那醉汉看了一眼。灯火微光中，醉汉蓬着头发，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拨开额前的乱发，边打着酒嗝边哼哼唧唧把葫芦里的酒往嘴里灌。

就在他仰头喝酒露出脸面时，豆豆整个身子僵住了——那人长脸浓眉，三绺髭髯，不是她爹韩霸天又是谁？她想象过回到家里爹或者会冷眼责骂，或者会一脸惊讶，或者会抱着自己哭，唯独想不到的是眼前这般场景！

“爹！”豆豆失声叫了出来，冲到韩霸天面前，双手扶着他肩头，边摇晃边喊道：“爹啊，你怎么在这里？怎么醉成这样啦？”

“小豆儿？”韩霸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痴笑道：“醉了好呀，醉了，小豆儿就活过来啦……哎呀，怎么还有童博？臭小子……这时候还要来纠缠我们豆儿，走走走，哎……我们豆儿可被你害苦啦……”

豆豆转过头看了童博一眼，光线不明，只见他凝着眉，却看不清表情。豆豆一头雾水，“爹，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喝成这样？云姐和珠儿呢？”

“珠儿呀，你在那边没见到珠儿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看看爹呀？”韩霸天又喝了一口酒，嘴里嘟囔地再也听不明白说的什么了。

“豆豆，先把令尊送回家去吧！”童博说着，蹲下身子，将烂醉如泥的韩霸天背在身上，跟着豆豆一路回到家中。

所到之处是一个别致的宅院，并不是她先前说的三花坊。童博见豆豆心事重重，于是不再多问，只将韩霸天安置好，依她的吩咐倒好水沏好醒酒茶，便立在一边看着，并不做声。

“童大哥，麻烦你了！”豆豆垂着眼睛，声音略低，“请你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父亲，我去找找云姐和珠儿！”

“放心吧，我在这里守着伯父，你有事就喊我，快去快回！”童博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

豆豆应了一声，就往后宅院落跑去。童博看韩霸天睡得深沉，便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边守着他边想事情。

都说“酒后吐真言”，豆豆令尊虽然醉的不清，说的话却并不是空穴来风，听他之前所言，仿佛自己和豆豆之间本来就有着很深的纠缠，而他又说豆豆被自己害苦了，是个什么意思？童博想起这偌大的宅院如此冷清，豆豆口中的姐姐和妹妹不见丝毫踪影，难道她们一家平时居在别处？

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珠儿！”

“豆豆！”童博感觉心被抓住了一般，猛然起身，看了一眼韩霸天，确定他无事，便迅速往声音来处跑去。

穿过游廊，只见一房门大开，房中桌上燃着一根半截的蜡烛，烛光中，豆豆正抱着什么东西靠坐在床边的地上哭泣。

“豆豆！”童博见此形状，一时间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缓缓走到豆豆身边，伸手轻抚她后背，但觉她身形单薄，人见犹怜，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捏碎了，“豆豆……发生什么事情了？”

“珠儿！珠儿死了！”豆豆泪如雨下，抽泣着将怀中之物拿出来给他看。童博接过，却见那正是她妹妹珠儿的灵位！

“这是珠儿的房间，你说，房间没有人，只有灵位……珠儿可不是死了！她怎么能死呢？她才十八岁呀……”豆豆泣不成声，“这三四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珠儿……那么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死了呢……珠儿……”

童博不知如何安慰，人死事大，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他用手一遍一遍擦去她涌出的泪珠，轻轻将她扶起，让她坐在床上，“等明天伯父醒了，我们再问问清楚，好吗？”

豆豆没有说话，忽然明白了爹醉酒的原因，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蜡烛便往外走。

“豆豆，你去哪里？”童博快步跟上，见她推开隔壁的房门，烛光中，床头柜子上另一个灵位十分醒目。

她走上前，对着那灵位默然无语。童博看去，见灵位上写着“爱女韩豆豆之位”，实在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童大哥，你说，我是人，还是鬼？”豆豆默默留着泪，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你当然是人！”童博说着，伸手取下灵位，甚觉刺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许……你的妹妹珠儿也像你一样……”

“真的吗？”豆豆木然道：“可是，我怎么感觉珠儿是真的不在了呢……”

童博垂下头，深叹一口气，“等明天伯父醒了就知道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否则，伯父就更难受了……”

他说着，便扶着她坐在床边，豆豆只觉身心俱惫，才一挨床，整个身子顺势倒下。童博替她盖好被子，见她闭着眼睛，便拿了那灵位走到屋外，试着用烛火将其点着。

豆豆睁开双目，见屋外火光冉冉，知道那是童博在烧自己的灵位，她叹了口气，眼泪如牵线，还是不愿相信珠儿已逝，然而此刻也只能煎熬着等到明日爹爹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