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代表,全民选举,这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数的出九州又多少人?遑论海外神州?”
“如此大事,粗鄙不堪的山野村夫也配指手画脚?”
“难道奴仆也能投票?难不成娼妓也能对仙首选举之事指手画脚?”
“那家中弟子多的岂不是变成板上钉钉的大司徒?”
“什么公平公正公开,魏无羡是云梦江氏的人,后来又入赘了姑苏蓝氏,幽鹤是泽芜君的妹妹,魏无羡的情人。那个什么温思追是魏无羡的儿子,这不摆明他们是一伙的吗?”
“不是还有聂家和金家吗?”
“哎呀!你有没有听前面的呀?”姚宗主道,“那个谁不是说了聂怀桑的女儿爱慕着幽鹤,聂怀桑的棺材本都能偷出来给她!还有那个夏如歌,穿的金灿灿的!”压低声音凑过去道,“那脸一看就是金光善的种,又说她位高权重,又跟幽鹤是刎颈之交,那不也是一伙了吗?四大家族联手做个戏罢了!咱们这等小宗门,怕就是看个热闹凑个数,等结果出来了按时上供求庇护!”
“怎么女子都能投票,不是认得几个字就是读书明理,这不是乱来吗?”
“怎么,你对我们女子有意见?”身穿朱红骑装的修士当即亮剑鞘,横眉冷对。
那修士忙后退一步,摇着手陪笑道:“仙子威武,我对仙子绝对没意见。只是凡间女子大字不识几个,只能洗衣做饭,哪知这等大事?”
朱衣修士冷哼,“凡人不识字的多了去了,何止女人?不说其他地方,就洛阳城的凡人,随便从街上抓一百个能有两三个认字的就不错了,街头上走的还多是男人。”斜睨了眼那修士,瞥见他手上的折扇,衣角的墨迹,慢条斯理道,“兄台如此矜傲,不知师承何处,有何大作,何处仙居,对温氏乱政、百家起义之事有何高见?平日的文会清谈会怎么从没见过你?”
清亮的声音没说一句,那修士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朱衣修士问完,他已是面色苍白,哑口无言,紧攥着水墨折扇的手指紧绷,手腕发抖,指尖泛白。
当下文人雅士无论是否修炼,想自称读书人不是关在家里读几本书写几篇文章就行的。出身可以不好,但师门一定要有名,最好是师父的名号一说出来就能引起轩然大波。其次是文章,文章不能是闭门造车,而是要在文会上宴席上,喝酒赏花随便什么地方哪怕是抱着娇娘喝酒都行,一定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中墨笔挥洒下一篇惊世美文或者七步间做出一首旷世绝句,这才能称得上一声有文采。
第三就是各种文会宴席清谈会一定要参加的多,且声名远扬,随便在哪提一句都能立刻得到附和,引来赞美。
第四则是样貌俊美,皮肤白皙。当下文人墨客以白为美,只有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才能养出白皙如雪的肌肤,也只有莽夫粗人才会黝黑粗野。
四者俱全才能称得上一声文采风流的读书人。
个中翘楚莫过于魏无羡。
其声名远扬,北至幽州,南至百越,东至姑苏,西至巴蜀,无人不知魏公子风流俊逸,最爱流连风月,赠诗红颜。宴会之上,清谈之中谈笑风生,辩才不碍,常语惊四座,辩得众人哑口无言,甘拜下风。更有惊鸿一剑,花醉满堂,无人不为之赞叹。
如此风流少年,卓绝群伦,引得无数称赞,却非曲高和寡、特立独行,反而广结良缘,胜友如云。
如此风流人物,才当得起一身雅人君子,文采风流。世家文人墨客,公子少年无不以云梦魏公子为表率。
潇洒美少年魏无羡晃了晃手腕上缠着的紫电,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澄,见师弟不吃他这一套,叹口气,师妹长大了,不好骗了。摇摇头,思索水镜所说的各区域人数统计该如何实施,其中的人是否单指自由的有家产的百姓还是包括佃户工匠,卖身为仆的入了贱籍的却又读书识字的人有没有投票的权力?入军籍的士兵能不能投票?
若是奴仆也有投票的权力,那这趟选举毫无公平可言。因为五大世家坐拥天下最多的土地,拥有最多的奴隶,最多读书明理的弟子,拥有天下最庞大的军队。
江澄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想的更深,因为这场选举不管形式如何,从投票的人选就毫无公平可言。各大家族乃至当时身为大司徒的花家能同意这个提议,那么其中就一定有惊人的利益,而且不止一个赢家。
如果只有一个赢家,其他中小家族是不会同意的。
大司徒候选的八个人,除了花冷醉,其余全出自金江蓝聂温五大世家,后起之秀南陵洪氏连上榜的资格都没有。负责统计投票人数票数的监察院御史台的掌权人一个属于云梦江氏,一个是姑苏蓝氏,还是属于五大世家。
当时蓝家和温家联姻,按照前面所说,温家宗主温思追是魏无羡和温情的孩子,魏无羡又是云梦江氏的人,金仙姿说金江蓝聂四大家族都暗地达成共识,让温氏宗主温思追成为下一届大司徒。江家蓝家支持温思追情有可原,可金家和聂家又为什么同意?
尤其是聂家有两位候选人,金家也有两位掌权者,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叔侄。金照野说过,清河聂氏因为聂怀桑和聂明玦兄弟相残,一分为二。清河聂氏势力缩水,无法与有两大家族支持的岐山温氏相争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会选择和岐山温氏合作?
还有兰陵金氏,岐山温氏给出了什么才能让金光瑶金如兰都放弃大司徒,以及与其他家族合作的选择转而支持岐山温氏?
蓝曦臣和家中长老交换眼神,温润的眼眸深不见底。蓝忘机看着兄长们隐晦莫测的交流,垂下眼睫,静默不语。如一尊玉像,安静的坐在蓝曦臣身旁。
金光瑶思索着其中关节,面上浅笑盈盈。王相宜坐在上首,警惕的看了眼金光瑶,纤细的指尖搅紧绢帕,眼睛闪过冰冷狠绝。坐在母亲下首第一位的金子轩一手纸一手笔正奋笔疾书,端正俊逸的字密密麻麻落在洁白的纸上,记下江宁所说的一字一句。
聂明玦神色凛然,漆黑的眼睛寒星般注视着水镜,宽大结实的手掌放在膝上,旁边,聂怀桑坐在身侧,攥着扇子眼眸复杂。
温情坐在江厌离身侧,安静的听着江厌离说话,时不时回上一句,面容艳丽却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的存在。垂眸的一瞬,眼睛漆黑的仿佛深渊,抬眸的那一瞬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江星落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趴在桌上,懒洋洋道:“阿宁,你是不是离题了?不是说夏如歌将一对未婚夫妻收入后宫的事情吗?怎么变成历史政治课了?我要睡着了。”
“就是嘛!”温惊梦嘟着嘴,娇嗔道,“我都听不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好玩的东西嘛!我想知道夏如歌和她两位数的情人不得不说二三事,这种正史类的东西,等老师上课说啦,有的咱们听的。”
江宁好脾气道:“夏如歌玩脱入狱的原因很复杂,历史草蛇灰线,我得把其中条理给你们剖析清楚再往下讲你们才能听得懂呀。不然夏如歌前一天还游走在十几个位高权重的情人间游刃有余,一晚上约会五个情人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准备选举演讲稿,沉浮宦海四十年,从臭虫般不值一提的小扒手一路摸爬滚打,几经生死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鸿胪寺卿。
却在大司徒换届时期,一夜之间反悔,背刺提拔她的大靠山花冷醉,切割开蓝温二族的联盟,将清河聂氏拖下水,挑拨兰陵金氏内斗白热化,引得云梦江氏二位宗主几乎当场撕破脸反目成仇,最终的结果是温思追在全天下面前以卑劣的手段夺得大司徒之位,本该五大世家共赢,选举过后仙门却只剩一个赢家——幽鹤!”】
祭神台上一片吸气声,众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可思议。
魏无羡江澄看向对方,眼神交互间都看见的对方眼中的探究——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们撕破脸反目成仇?
聂怀桑掰着手指在那数,十几个位高权重的情人,一晚上约会五个情人!这是何等男上夹男的姿势?
她是分开还是一次性啊?有她外祖父的风范!
金光善夜御七女,夏如歌一夜五男,其战斗力难分上下啊!
【一直认真听江宁讲述的蓝韶光道:“江宁说的没错,夏如歌贬官入狱,牵扯甚大,南陵洪氏、清河聂氏、弘农萧氏、平阳姚氏、清河崔氏、衡山空氏,乃至妖族领主奎木妖王都被牵扯其中,这些家族被牵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这些家族和势力里至少有一个重要人物是夏如歌的情人。”】
哈?
众人内心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真不愧是金光善的外孙女啊!比他亲儿子还得他真传啊!
南陵洪氏宗主立刻看向家中弟子和子女,哪个不成器的看上这么个玩意!?
姚宗主立刻想起他的好大儿鹏举,叫从人将大公子带他面前,抱着一岁正在吃手指的儿子就教导不要沉迷女色!尤其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一时间,所有家族的长辈都在告诫教导家中晚辈,什么修道为重,色为轻啊,什么品行为重,颜色为次啊,什么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动啊,云云,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千万不能上当!
【蓝未雨抢过话头道:“我就佩服夏大尚书这一点,艳遇不断,惊险连连,却从不翻车!每次眼看着鱼塘炸了,要翻船了,她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将那些人忽悠的找不着北,把人迷成狗。”
“夏大尚书的段位可比她祖父金光善高多了。”王思君眼睛亮晶晶,一脸崇拜道,“金光善风流,可招惹的全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是平民女子就是教坊歌姬,身份地位稍微高一点的,性格强势一点的碰都不敢碰,平日遇见了都只远远打个招呼,敬而远之,绝不沾手。只敢欺负欺负小姑娘。
夏大尚书可不一样,非位高权重者不睡!她的情人,全是一方霸主,最没用的诸如聂守则这等都是能指着蓝曦臣的鼻子贴脸开大,骂人贱货就会勾引别人家女人!
洪徵音更是战斗力爆表,一日跑遍四大家族,连打四小三,先是为了魏无羡对蓝忘机江晚吟贴脸开大,对两位从来清心寡欲的名门仙首,在几十位大家族的宗主面前对他们进行荡夫羞辱!”王思君眉飞色舞,口若悬河,“骂含光君是奸夫,就会勾引别人的丈夫,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荡夫,拔出剑就往含光君脸上挥,差点没划花含光君那张魏无羡赞美过的俏脸,!然后飞奔到莲花坞,怒骂降江晚吟是贱货,上赶着倒贴都没人要,想男人想疯了把她魏郎绑在身边不放,也不看看魏郎多嫌弃多讨厌他!”】
众人目瞪口呆,缓缓转头看向蓝忘机江晚吟,两人具是龙章凤姿,气宇轩昂,端坐上首。江晚吟威严整肃,目射寒光,细眉紧蹙,面沉如冰,绷着脸一言不发也不影响其凛凛风华。蓝忘机严峻端方,长眉俊目,昆玉秋霜,神情淡漠如谪仙临世。
不愧是世家公子榜第二和第五,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的逸群之才,无论如何都跟‘荡夫’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女人啊,嫉妒起来真是毫无理智可言,毫无道理可讲。
江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五指成拳攥的咯吱响,指尖的紫电噼里啪啦跳动紫色电光,看的魏无羡如坐针毡,心惊胆战的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电光,准备下一刻迎来一阵冷厉的麻痹痛楚。
忐忑的等了好一会,预想中江澄暴怒的动作迟迟没有动静,不由抬眸,小心翼翼看向左侧,却刚好对上江澄的目光,撞进那双漆黑湖水般暗流涌动捉摸不清的眼眸中。魏无羡呼吸不自觉停了一瞬,心莫名的提了一下,想移开视线却想被点穴了一样脖子怎么都动不了,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诡异的气氛嗓子却像塞了棉花一样,闷涩的咽的慌。魏无羡觉得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久的他都感觉不到身体其他部位的存在,只有被紫电缠着的手腕微微发麻,江澄终于移开视线,看向水镜。
魏无羡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揉揉手腕,心虚般四处张望。蓝忘机挺拔的身形鹤立鸡群般被他一下子从憧憧人影中捕捉,他坐在蓝曦臣右侧,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如玉雕琢般完美俊秀的侧脸。
修长如墨的眉毛,浓密的睫毛低垂,遮挡着琉璃般清浅的眼睛,看不清其中情绪,挺拔俊秀的鼻梁,浅红的唇瓣紧抿,精致的下颌,玉白的皮肤,浅蓝的交领包裹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是宽阔的肩膀,再往下的紧窄的腰被蓝曦臣挡住了。
长得确实好看,就是太冰冷了,话也少,喝了酒却又很热情,喜欢乱亲人,醒了又不认人。魏无羡乱七八糟的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身侧江澄阴沉的宛如刀刃的视线。
似乎察觉到什么,蓝忘机侧头看向视线的来源,正好看见魏无羡捂着手腕好像在呼痛,没骨头般倒在江澄身上。周身的气息更加本领,脸上更加阴沉,无声无息的收回视线,转回头。倚在旁人身上的那人却在此刻回头,看向冷面郎君。
见对方还是刚才的姿势,魏无羡内心道了句白瞎了这张脸,可惜的收回视线。
怎么能叫荡夫呢?再怎么也是狐狸精呀!
一只在白雪皑皑的天山修炼千年的白狐。
魏无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惹的江澄一个白眼,“被人争风吃醋牵扯到我,你倒是得意!”
魏无羡无辜眨眼,江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发不出来了,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魏无羡腕上的紫电又收紧了一些。
这位哪是贱货?分明是修炼百年刚化为人心的猫妖,动不动就生气,得让人供着哄着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