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不乐意了,“诶,我们说的怎么不算?不信师姐问问……”
江家姐弟闹成一团,欢声笑语。
在各种情爱艳俗高雅话本春宫纵横多年,博览群书,并且上一刻还被造谣自己闺女有磨镜之好的聂怀桑来精神了。眼见着熟悉的画面,聂怀桑扯过狐朋狗友的身躯掩耳盗铃般挡住聂明玦的视线,从乾坤袋倒出小山高的画册,哗啦啦翻找,最后在今年最时兴广受欢迎的《长治青衣》中找到了。
——朱衣女子和青灰僧衣的尼姑灯下狎昵。一妖冶风流,一秀美娴雅。二女十指交扣,青衣僧尼葱白指尖缠绕着朱衣美人一缕青丝,轻嗅芬芳,朱衣美人轻抚僧尼面颊。四目交汇,缠绵情丝萦绕,明明衣衫具整,却无端让人觉得活色生香。
画册上的美人图和水镜上的美人图不能说相似,只能说旖旎春光一模一样!
女儿是不是契金兰聂怀桑不知道,反正水镜上的藏色和兰殊绝对不清白!
诸多女修议论纷纷,和身边姐妹低声交谈,时不时掩面而笑。
看着水镜,王相宜眼底浮现出一抹怀念。少年时,她跟紫鸢也常同塌而眠,在姑苏听学时十日中八日是一起睡的,剩下两日中,一日所有人跟藏色一起疯玩,一日彻夜罚抄。
藏色那个鬼机灵,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用各自字迹刻成版,雕成字,要抄哪篇文章就用木字拼成哪篇文章,刷上墨水,往白纸上一拓,半个时辰能抄一千多张。这都还闲不够省事,伙同机关炼器传家的墨家姑娘用木头打了一台外形似纺织机的机关,刻下阵法,放入灵石,只要排好木字版面,将白纸放进去,灌入墨水,自动拓印,半个时辰能出两千张。
那台‘罚抄傀儡’一亮相,藏色被所有听学弟子供成祖宗,‘罚抄傀儡’的从抄写文章,火速增加了一项撰写课业的功能。藏色和墨家姑娘墨誉处收钱收的手软,紫鸢常骂她见识浅薄,庸俗无知,掉钱眼里了,不愿在藏色面前示弱。独自一人坚持着一盏孤灯——云深不知处有宵禁,卯时后必须才熄灯安寝,一支笔,一块墨,一个晚上,三百遍道德经。
后来抄的实在受不了了,央着她引开藏色,偷偷带着自己雕刻的木字去拓印,没想到不会操作,动静太大,将巡逻弟子引来,带头的正是当时的蓝二公子蓝启仁,蓝启仁一眼道出是藏色的主意,将‘罚抄傀儡’收缴,将所有听学弟子罚抄蓝氏家规礼则篇一千遍——当时蓝氏家规只有一千条,礼则篇八百条,比之现在的三千条少了七成。
一时间,听学弟子对紫鸢多有怨言,紫鸢自知理亏,却又不愿低头,强梗着脖子不肯道歉,但在藏色面前气势不免弱了三分。后来,似乎是夜猎,紫鸢和藏色一起被妖邪困住,过了一日才被救回来。之后,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一些。有些时候,紫鸢甚至容许藏色在她们二人屋里留宿。
少年时各种怨怼矛盾悲伤不甘,如今回想起来,竟是那样幸福、美好。
紫鸢看藏色不顺眼,起初是为了江枫眠,江枫眠哪日看多看藏色一眼,紫鸢就跟斗鸡似的,气鼓鼓的恨不得跟藏色拼个你死我活。可她生来高傲,不屑用宵小手段,于是当面决斗,竟然被藏色打败了。这一败不得了,紫鸢彻底盯死了藏色,卯足了劲了要胜藏色,处处掐尖要强,方方面面都要比较。
藏色考核甲等,紫鸢就一定要甲上,藏色夜猎猎了三只妖兽,紫鸢就要猎六只,江枫眠哪天跟藏色说的话比紫鸢多,紫鸢下学就拎着鞭子堵住江枫眠一定要他对她多说几句话。甚至到了吃饭时自己碗里的鸡腿都要比藏色的多一个!
藏色新得了一支好看的珠花喜欢的不行,紫鸢就要在头上戴四支款式差不多但更精美华丽的发簪,搞得藏色还以为紫鸢喜欢蓝宝石喜欢的不得了,送了她一支掐丝镶蓝紫宝石鸢鸟衔珠金凤钗。紫鸢息了火,臭着张脸将礼物收下,转头大半夜不睡觉拉着她分析藏色想干嘛。
到后来,她都不明白紫鸢针对藏色到底是什么感情,如果说是嫉恨藏色抢走江枫眠的注意,紫鸢对藏色的关注却远胜江枫眠。紫鸢可以对藏色的喜好厌恶弱点强项如数家珍,连藏色那天脸色不太好,衣服上的绣线断了一根,发簪上的金珠少了一颗都能发现,却不知道江枫眠去哪了。
或许,斗到后来,紫鸢跟藏色置气跟江枫眠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单纯就是不想输。
王相宜凝视着水镜,兰殊,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是藏色牵头,在江右万安,紫鸢也在,那天,她们四人玩的很开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雨太大了,茅草铺盖的屋顶挡不住银河倒泻般的狂风暴雨。兰殊捏诀,在屋顶撑起一个结界。藏色见状,将下山时带了几块灵石充做阵盘,教兰殊绘制阵法。兰殊十三岁家破人亡,独自一人逃往南蛮之地,孤苦伶仃,锏法修炼,都是自己一个人对着师兄师姐给她的秘籍锏谱苦苦思索。
可以说十三岁后,她再没读过书,结界也是家还在时父亲手把手教的。面对风雨,她只会结界这一招。至于山中瑶民,修炼法门和中原宗门天差地别。术法也多为攻击、占卜、隐蔽、医药,除去医药,其它野蛮粗糙,不值一提。其它的,可以说一窍不通。
她能将家传锏法练精,融会贯通已是天赋卓绝、祖宗保佑,那还敢奢望其它。
藏色被九头蛇所伤,余毒未清,经脉滞涩,热一碗水都了九牛二力,于是口头指导兰殊结印,指上捏诀让兰殊效仿。
近两个时辰,阵法刻成,浅碧灵光从兰殊指尖炸开,瞬间笼罩整座竹屋,繁复奥妙的符文汇成阵法,将风雨隔绝在外,只一息,青碧色的符文隐入黑暗,重归于寂,风雨在竹屋一丈处触及无形结界,停滞不前。
雨下了一夜又一上午,午后雨过天晴,兰殊背着竹篓,挎着弯刀深入密林,从树干上、落叶下、草丛中,翻出一丛又一丛鲜艳水嫩的菇菌,不多时带着满满一篓五颜六色的蘑菇回家。藏色早已生好火,烧了一锅热水。
暮春之际,百越山中仍是百花争艳。藏色身体好转,能外出走动,不愿终日闷在屋中。兰殊带着她一起去采药,到山涧边摸鱼,在花丛中闲话嬉闹。
说道兴起,有感而发,兰殊当即起身做舞,藏色拊掌和歌,唱着《采薇》。
兰殊轻轻起步,双手高举衣袂翩跹好似鸾鸟飞翔,舞步轻移,转身折腰,衣袖掠地而起,身形柔韧健美,仙姿玉色,皎若清辉,回眸顾盼,秋波流转,令人心荡。
藏色清眸流盼,巧笑情兮,清亮的眼底映着花中起舞的人儿,再看不见其他。
夕阳西下,紫红晚霞铺开天际,二人才尽兴而归,如云的鬓发间簪着俏丽的鲜花,竹篓中装满各色花朵,酿制花食。
藏色被兰殊带着晴天采花为食,山泉为饮,雨后采菌,兴起之时,载歌载舞。雨过天晴于密林间岩洞采谷雨茶叶,采茶时遇见瑶族采茶女,见识到了瑶女嘹亮的歌喉,穿云裂帛,隔着几座山头都能相互对歌,采茶时手中忙碌,歌声不断。
虽不通瑶语,不知歌词寓意,丝毫不影响藏色被歌声中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加入对歌队伍,被兰殊带着和歌。
“阿殊,这地方真好。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这里生活的人都是如此,载歌载舞,无忧无虑。”
“以后想这里了,就回来。修竹居的门永远对你打开。”
青山脚下,黄土路边,藏色一身素白道袍,手持拂尘,背负长剑,墨发在头顶盘成太极髻,横插白玉簪。兰殊一身青衣,十里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