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见水镜上金光瑶对秦愫温柔缱绻,有些胸口发闷,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转头看向金光瑶,恰好金光瑶也看过来,对上蓝曦臣的目光,浅浅微笑示意。蓝曦臣莫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江澄察觉到他们二人的视线交汇,若有所思。
【莫玄羽在金鳞台的住处是芳华宫内的素雅轩,离聂怀桑落脚的听雨楼很近。因为他不受待见,地位又低,管事分配的两个侍女侍卫早就不见踪迹,房门挂了把大锁。
聂怀桑都不用费心引开人,直接翻墙进去,把窗户推开,寝室空荡荡的一览无遗,除去搬不走的床榻桌案帷幔,空有典雅的外壳,其他要什么没什么。
莫玄羽正抱着腿缩在榻角哭。还穿着白日那身杏仁黄提花缎交领窄袖长袍,灰一块黑一块,头发散乱,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聂怀桑安慰了他几句,承诺一定会让他回金鳞台,然后就从他得知密室中的情况。
“里面有一个方格用布帘子挡着,布帘子上面画满的符咒,里面放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像是头颅,应该是哥哥的战利品。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都用刻着符文的玄铁片封着。”
聂怀桑紧咬后槽牙,差点咬碎银牙。不断深呼吸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压下心中的怒火,没当场爆发。
只觉告诉他,那就是大哥的头!
他还敢把大哥的头留在寝殿的密室!
金光瑶简直丧心病狂!
难怪他费尽心力都找不到其他肢体,原来头颅在这!
躯干呢,右臂呢,还有霸下呢?又被镇压在哪?
“和头一起放的还有一份地契,地址是云梦云萍城。”
金光瑶的母亲是云梦人,他收有故居的地契很正常,但一份地契却跟他大哥的头放在一起,这就不正常了。
“其中一把剑,很是古朴,根本拔不出来,剑鞘上刻着‘随便’。”
聂怀桑闭目,随便,那是魏兄的剑。魏兄的剑竟是被金光瑶收藏了。】
江澄眉头紧锁,随便怎么会落到金光瑶手上?
就是魏无羡死了,随便也该在他手上才对。
蓝忘机长眉微蹙,冷冷的瞥了眼金光瑶,不等金光瑶察觉就移开视线。
【“还有一份手稿,叫什么献舍术,好像能召回邪魔,起死回生,署名是魏无羡。”
聂怀桑骤然睁眼,锐利的目光射向莫玄羽,“你记得上面写的什么吗?”
莫玄羽手忙脚乱的翻出今天的笔记,递给聂怀桑,“都在上面。”聂怀桑连忙夺过笔记,匆匆展开,一目十行的翻看。】
“起死回生?不愧是夷陵老祖!”
“快,快拿留影石刻下!”
“敛芳尊为什么会收集这种邪术?”
“别管他为什么收集,先把上面的献舍术记下!”说不定哪时候就能用上了。
四大家族领头人亦是目光一凛,一目十行的将水镜放出的献舍术内容牢牢记下。
能不能用怎么使用先别管,魏无羡能把它研究出来还成功复活自己,就一定有用!
【画面暂停,金照野声音传出:“抱朴君黑化进度55%。”】
“黑化到底什么意思?提多少遍了,为什么要专门说出来?”有修士疑问不解。
“聂二公子看上去也没变黑,还是那么白呀。”
一人不屑道:“无知,分明是说精神上的变黑,估计是快入魔了。”
有人一针见血道:“聂二公子的修为是后世史书盖棺定论的差,就算入魔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应当不是入魔,倒像是变坏变恶的进程。”
“我觉得黑化程度变成一百的时候怀桑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柳绿猗捏着下巴道。
聂怀桑展开折扇掩面不想跟他说话。
柳绿猗猜测的没错,因为黑化程度才55%的聂怀桑已经开始下黑手了。
【聂怀桑按耐不住了。
大哥得知含冤而死后的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被仇恨折磨,得知害死大哥的凶手就是他和大哥无比信任的金光瑶,仇恨愈加深刻。伴随仇恨而生的,是怒火,是失望,是痛心,是不解!
他多想扯着金光瑶的衣领问个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哥对你不好吗?你不知道大哥对你的心吗?你不是对我很好吗?你不是把我当亲兄弟对待吗?你不知道我对你如何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不明白?
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记得!!!!!!
大哥死后,他不得不示弱讨好金光瑶,取得信任谋定而后动,金光瑶对他越好,他就越痛苦!既然杀了他大哥,为什么还要对他假惺惺??若是真对他好为什么么又要杀了他的至亲???!!!
不甘怒火仇恨痛心如同一团火焰燃烧在他胸膛,日夜焚烧他的五脏六腑,大哥的左臂不停息的动乱做祟,咯吱沉闷的骨裂声让他永不得安,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等不及慢慢查了,他要试探,要金光瑶亲口说出他的罪孽!!!!
他放出容城有大妖的风声,装作几次派弟子除祟无疾而终反折人手的消息,他以夷陵老祖回归的消息将蓝曦臣蓝忘机引到龙泉,然后哭着到金鳞台求金光瑶帮他除妖。
“三哥,你一定要帮我!”聂怀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不知道,我派了三波弟子,前后五百人啊,差不多全军覆没!就六个人回来了!”聂怀桑比了个六,捞起金光瑶的袖子抹了把眼泪,还擤了把鼻涕。
金光瑶无言的收回自己的袖子,取出一方锦帕递给聂怀桑,聂怀桑像没看见般继续道:“他们说那个妖怪有十五丈高,八个头,每个头上有十只眼睛,嘴巴张大能比它自己的头还大,里面全是尖牙。全身密布漆黑的皮毛,有六条腿,四条腿像虎爪,中间一对像鹰爪,爪子尖锐,比剑还长,削铁如泥!
行走出入皆带黑雾瘴气,瘴气致幻,稍稍吸入就会陷入幻境不可自拔。那妖怪一天要吃五十个人,容城外的村落都被祸害了遍,十室九空。三哥,这次真的只有你能解决了!”
聂怀桑说完,金光瑶也看完了聂怀桑拿来的卷宗和容城瞭望台送来的求援信。当即召集人手和金氏坐下各大家族前往容城除祟。
容城当然没高十五丈十个脑袋八条腿一天吃五十个人的妖兽,但城外东出四十九里的一片沼泽中确实有几只瘴妖。潜伏沼泽,瘴气弥漫不见天日。行人村民稍稍靠近就会中毒昏迷,被瘴妖拖入沼泽啃食吞吃。就算没被瘴妖吞吃,中了瘴气一日之内不得解药,必死无疑。金丹修士也难敌无孔不入的瘴气,陷入幻境昏迷不醒,在幻境中被吞灭。
聂怀桑提前派人将瘴妖控制,并在沼泽周围布下幻阵,用禁制压制瘴气,将沼泽里的邪祟小妖尽数捕捉。众人到了沼泽地,一连等了十天都风平浪静,别说十五丈高的妖兽,连只山魅都没看到,大半人都不耐烦了,要求回城。聂怀桑顺理成章的跟着一部分人回城,然后开始第二步,夜里将混着迷药的瘴气放出,整个容城被瘴气弥漫,而后将瘴妖和部分沼泽小妖投放到修士齐聚的瞭望台。
城外沼泽地压制瘴妖瘴气的禁制被打开,幻阵开始运行。放松警惕的修士大半陷入幻境,死在妖兽爪下。苏涉等三十余人在拥簇者金光瑶拼死逃出,疯狂的传信求援,回城路上遇到从城中逃出了修士。
聂怀桑立即哀嚎着扑到金光瑶身上,不等大家理清情况,大群走尸邪祟被众人身上的血腥吸引蜂拥而至。走尸邪祟的攻击下,经历一场恶战后灵力所剩无几处处挂彩的众人坚持一番后,寡不敌众,终究被冲散了。一直揪着金光瑶衣服恨不得跳到金光瑶身上的聂怀桑毫不意外的跟金光瑶迷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金光瑶掏出夜明珠递给聂怀桑让他照明引路,自己警戒四周。没想到聂怀桑竟然被夜枭的叫声吓一跳,把夜明珠摔到了山涧里。
聂怀桑哭着道:“对对对对不起三哥,我又添乱了。”
金光瑶叹了口气,“是添乱了,你抓着我衣服别乱动。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清河。”
“三哥,你不怪我吗?”
“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黑暗中聂怀桑清秀的脸上带着阴狠。
金光瑶从乾坤袋取出夜明珠递给聂怀桑,“还好不止一颗,这次小心些,注意自己脚下,跟紧我。”自己亦持一颗夜明珠照见前方,右手持剑警戒四周。
密林昏暗,磁场诡异,罗盘失去方向,枝节横生的古木枝节横生,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挡住了月光天幕,不能用星辰引路。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艰难的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间,凭借着两颗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
金光瑶灵力枯竭,回灵丹已经在两次大战中吃完了,防御攻击的法器用的差不多了。已经五更天,正值隆冬,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半。
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还要照顾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人,拖着拉着,寒冷疲惫不断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怀桑,小心。”金光瑶第十次扶住被石头绊倒的聂怀桑,“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山洞暂避一下,天就快亮了,很快就安全了。”
聂怀桑看着眼前的背影,眼中复杂。纤细的背影在夜明珠淡蓝的光下朦胧不清,肩膀瘦削,长发凌乱沾着枯叶草根,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人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你为什么不把我丢下?
为什么要护着我?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杀干净?
你不是杀伐果决吗?
为什么要留下我这个后患?
聂怀桑的疑问注定得不到回答,潜伏黑暗的妖兽邪祟发动了袭击。两个落单的修士,一个修为低微,一个灵力枯竭,在妖兽眼中就是行走的两块肉,还是大补的那种,岂能放过?
金光瑶拖着一个只会尖叫的累赘,以一挡十,恨生如灵蛇般游走妖邪之间,不断收割着妖兽的命,红的绿的黑的血溅在如玉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周围的魑魅魍魉。躲开一只妖兽长长的獠牙,金光瑶将夜明珠抛在空中,左手五指翻飞,纤细坚韧的琴弦飞出,重重钉在一只身似水牛牙如野猪纹如猛虎的妖兽背上唯一的眼睛中。将恨生缠在手腕,右手拨弦,冰蓝的音刃击出,将东面的暗影无形的邪祟击散撕开一条口子。
金光瑶将最后一张疾行符贴在脚上,转身就要拉起缩地上发抖的聂怀桑跑,转身目眦欲裂,形似狐狸一人高的妖兽朝聂怀桑脖子上咬去。电光火石间,金光瑶只来得及催动疾行符朝聂怀桑扑去,尖锐的獠牙划过聂怀桑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血痕,重重勾着金光瑶左肩狠狠撕下一块肉。
“呃!”
金光瑶痛苦闷哼,抱紧聂怀桑催动疾行符从包围圈东面离开。一击弦杀术耗干了他仅剩的灵力,他弹不响下一弦了,连恨生都催不动了,否则也不会生生挨下这一记。】
“敛芳尊用的那招不是岐山温氏的剑法吗?”
“正是温氏金乌剑法第八式‘烈日炎炎’!”
“那一招是横斜而出是‘日行千里’,横扫而去是第十六式‘光芒万丈’!”
“敛芳尊的温氏剑法怎么如此娴熟,连对敌夜猎用的都是金乌剑法!”
众人惊呼:“那式‘无边落木’分明是江氏剑法,‘碧海潮生’是姑苏蓝氏的流云剑!”
“秋风扫落叶,这招是我们金氏剑法!”
“弦杀术!这不是蓝氏的家传绝学吗?怎么敛芳尊也会,还随身携带琴弦!”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金光瑶和蓝曦臣。
金光瑶什么场面没见过,经过这么多毒打历练,尽管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曦臣。”蓝启仁和一众长老看向蓝曦臣,蓝忘机也看了过去。
蓝曦臣拱手一礼,恭敬道:“伯父叔父叔公们放心,曦臣绝不会将蓝氏绝学授予外人。”
蓝启仁颔首,不再言语。
回去就改家规,弦杀术禁止外传!
【“三哥!”
金光瑶跌倒树下,被金光瑶压在身下的聂怀桑感受到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到他脸上,大惊,急忙起身将金光瑶扶正靠着树干。连忙掏出夜明珠凑近查看,只见金光瑶浑身血迹斑斑,左肩空了一块肉血流如注,布料皮肉被血液黏在一起暗红一片,深处白骨经脉依稀可见,触目惊心。
“三哥……”聂怀桑失声无措,指尖覆上脖颈浅浅的血痕,已经结痂了。
“三哥,为什么救我?”
金光瑶脸色苍白,嘴唇煞白毫无血色,失血过多让他头昏,意识开始模糊,金光瑶重重咬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怀桑,乾坤袋有药,快给我……”
“为什么救我?”
金光瑶无力抬眸,断断续续道“你都叫我三哥了……还说什么……我总要……替大哥照顾好你……”
聂怀桑浑身颤抖,怒火怨恨在他胸膛燃烧,是你亲手害死我大哥,为什么又要假惺惺?为什么要拼死救我?
你以为你了不起吗?
你以为你是谁?!
金光瑶眼前越来越模糊,沉重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气息逐渐微弱。
聂怀桑心头一紧,仿佛有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心狠狠揉捏,酸涩痛苦的让他喘不上气。从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保命的大还丹,颤抖着手推进那两片苍白的唇,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咽下。做完这一切,聂怀桑失力的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盈满泪水的眼睛痛苦挣扎的看着金光瑶。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大哥发怒金光瑶挡在他身前劝大哥息怒,二哥教训他金光瑶为他说话,无论夜猎还是处理公务,见到稀奇难得的古玩字画总会弄来送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多难寻总会想方设法的送到他面前。他无理取闹,他缠人烦人,他愚笨不堪,金光瑶都毫不嫌弃,他在金鳞台一呆就是三个月,金光瑶温柔以待,那些繁琐卷宗,金光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劳的奔赴清河替他处理……
为什么?
聂怀桑颤抖的指尖轻轻拂开金光瑶脸上的乱发。
既然要照顾我又为什么要杀我大哥?
取出伤药洒在肩膀可怖的血洞上。
你对我如此包容是因为那句三哥还是因为杀死了我大哥对我的愧疚?
洁白干净的绷带缠在伤处。
你既然杀了连死都不让他安宁对我又何必愧疚?!
拉起金光瑶冰冷苍白的手查看被琴弦割伤皮肉翻飞的掌心。
你若真是对我好引为我兄弟又为何要杀我大哥?
将药粉洒在伤处从怀里翻出一方干净的浅金色牡丹纹的锦帕包裹。
纵是他千般不是,就不能为了我留他一命吗?
金光瑶苍白的两颊开始泛起病态红晕,指背贴在其额头温度滚烫。
你就不能为了我留我大哥一命吗?!
驱除蛇虫妖兽,隐蔽气息的的药粉围着四周撒了一圈。
三哥,是你亲手让我们变成了血仇。
将冷的发抖的人用毛毯裹严实抱在怀里,背靠这树空洞的眼睛落在漆黑的虚无处。
三哥,我不会杀你。
就像你没有亲手杀我大哥一样,我也不会亲自动手。
你惯用阴谋,你说我和你谁会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