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照野唉声叹气，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摸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金照野你够了！”金仙姿不耐烦道，“传媒学院的房间在隔壁，进错课室了！”
金仙姿低头修指甲，“你要是不说就换我了，一节课就四个人，你要耽误多久？”
金照野连忙恢复正形，“大家别急，我就是感慨一下。个人觉得口头阐述是讲不出抱朴君一生的荡气回肠，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残垣的荒凉空荡。所以，我花了一个星期剪了一部四分钟的短片，结合视频内容进行讲解。
下面请大家欣赏，《何人少才不胜天？只怨天公不饶人》”
画面跳转，电脑屏幕暗下，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传出，底下带有字幕。
“我这一生，从不愿与人争锋，却是阴谋算尽，鲜血淋漓，罪孽缠身。”
画面渐渐变亮，一座古朴大气的宫殿映入，玄铁锁边的乌木匾额渐渐拉近，永延殿。】
聂家弟子一样便认出来这是家主的寝宫。
聂明玦眉头紧皱，他听出来这是聂怀桑的声音。声音苍老嘶哑，喘气声粗重无力，好似破烂的风箱，一呼一吸很是急促，连呼吸都会带来莫大的痛苦，声音的主人明显深受病痛折磨，衰老不堪，命不久矣。
慕然转头看着身侧风华正茂的弟弟，稍稍松了口气，那是以后。金照野说怀桑活了四百五十六岁，对聂家人来说几乎是不可企及的长寿了。天人五衰，谁也逃不了。是老死家中，寿终正寝。聂明玦不断安慰自己，但胸口沉甸甸的堵的慌。他知道自己会死，他的修为日益深厚，刀灵愈发暴烈，他剩下的寿数不会超过十年。
以前他担心自己走后怀桑不成器，撑不起聂家，水镜告诉他怀桑很厉害，将聂家发展的很好。却是走了歪路，心思不正，投机取巧，不择手段，犯下滔天罪孽，死前遭了报应。他就更担心了，提心吊胆，一刻不得安稳。
【廊下两个小童正在熬夜，苦涩的药气氤氲，顺着半开的窗飘入殿内。殿内帷幔重重，光线微微昏暗，一人高的百兽奔雷铜香炉香云缭绕，浓郁的香气弥漫殿内。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真的很想再听他们唤我一句……”
画面渐渐虚化，变白。
“怀桑。”声音温和清润。
“怀桑。”清朗的声线带着宠溺笑意。
“聂兄！”清朗的少年音充满激动喜悦。
“聂怀桑！”
伴随着一声冷厉怒喝，画面逐渐清晰。
“聂怀桑！你的刀呢？”】
水镜外的聂怀桑下意识一抖，往腰间一模，谢天谢地，今天因为是跟大哥一起过来，刀就挂在腰间。松了一口气，转眼对上大哥审视的目光，立马将佩刀解下，双手捧到胸前，“大哥，我带刀了。”
聂明玦哼了声，转头继续看水镜。
【白光渐暗，画面逐渐清晰，是不净世演武场。
聂怀桑慌忙往腰间摸，摸了个空。看着愤怒的大哥心虚道：“在房间，啊不不，在校场！”
聂明玦见弟弟不成器的模样，咬牙切齿，“身为聂氏弟子，连自己的佩刀都不知道在哪？整天扇子玉佩不离手。”上前一步扯下聂怀桑腰间挂着的狼嚎，“你就指望着用这个当家主吗？”啪嗒将狼嚎折断扔在地上。
“大哥……”聂怀桑想救自己心爱的毛笔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笔被大哥弃如敝履，也恼了，丢下一句“我又不想当家主”看也不看聂明玦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聂明玦气不可遏，胸膛起伏剧烈，双目赤红，“来人，给我把他那堆字画垃圾都烧了！”
聂怀桑猛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哥。
画面一转，一群弟子匆匆忙忙进出聂怀桑的寝殿，抱着一堆字画折扇话本扔到火堆中，精美的画卷瞬间被火舌吞噬，湘妃竹制的扇骨化作焦炭。火焰燃烧的声音中带着聂怀桑的怒吼：“不许烧！大哥，你凭什么烧我的东西！”
“就凭我是你大哥！都搜干净，一张纸都不许留！”】
聂怀桑目瞪口呆，咽咽口水，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真要烧我的书画啊？”每次他练刀偷懒学不会刀法记了上招忘下招，大哥都会生气的威胁他要把他的字画话本都烧了，但每次都是说说，这怎么还真烧了？难怪水镜里的他那副表情。
聂明玦斜睨了聂怀桑一眼，“你可以试试。再偷懒不练刀，你看我烧不烧。”
聂怀桑涩涩发抖，攥紧手中的折扇，开始思考该把自己屋里的宝贝转移到哪里。练刀是不可能练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练会！
【聂怀桑臭着脸，路也不看就往外冲，刚好撞到进门的金光瑶。
金光瑶扶着聂怀桑，见演武场乱糟糟的，聂明玦铁青着脸站在廊下，来来往往的弟子抱着各种古董字画往中间窜的半人高的火里扔，其中一些字画还很眼熟，就是自己找来送给怀桑的。眼神一暗，转瞬扬起笑脸，“怀桑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气？”又用询问了眼神看向旁边的聂氏弟子。
聂怀桑见是金光瑶，脸色缓和一些，但还是一言不发冲了出去。
金光瑶了解到前因后果，不认同的看着聂明玦，“大哥你也太激烈了。你明知道怀桑多喜欢这些，何苦这样？怀桑不仅不懂你苦心，还会怨你。”
聂明玦没好气道：“这事你别管！还有，别再给他送这些东西，都是你惯的！”指着弟子源源不断从聂怀桑院中清出来的字画，“要不是你一直给他送，他能有这么多闲心思？”
“大哥！”金光瑶叹口气，“大哥你先消消气，别被刀灵影响。我去看看怀桑。”】
上次水镜出现提到刀灵，聂家长老和聂明玦见瞒不住，就将刀灵的事告诉了他，盼着他早些懂事。
金光瑶一说，聂怀桑一下就明白大哥异常暴躁的原因，是刀灵。看演武场的布置，距离现在不过几年，大哥受刀灵影响就这么严重了吗？
聂怀桑揪着大哥的衣袖，忧心忡忡，“大哥你现在，刀灵已经开始……”
聂明玦打断他，缓了缓声，“我现在没事，还控制得住。你知道我为什么逼着你练刀，就争气些，让我放心。”摸了摸聂怀桑的头，拍拍他的肩膀，“后世人说你以后把天下人都算计了，将聂家发展的很好，是个合格的家主，我很高兴。只是，你要牢记聂氏家训，不可走邪魔外道，一定要堂堂正正。”
聂怀桑连连点头，扑到大哥怀里，脸埋进宽广结实的胸膛，衣服上坚硬的铜饰硌的脸疼，聂怀桑却不愿意离开，声音闷闷的：“大哥你不要离开，我一个人真的不行。”吸了吸鼻子，“我真的练不会刀，这辈子都不会，下辈子也不可能会。大哥你不在，谁保护我？我谁都打不过，没人护着没人看着我就只能背地里算计人，不择手段。”
聂怀桑抬头，眼睛湿漉漉的认真的看着大哥的眼睛，声音微微哽咽，一字一句道：“大哥你不能有事，大哥你以前说过我一直保护我，什么都有你，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大哥这么厉害，能起死回生。现在我们知道以后，你不会死了，我也不会当家主，我永远都不会跟大哥争夺聂家，我永远是大哥的弟弟。”
聂明玦看着眼眶通红的弟弟，久久无言，揩去弟弟脸上的泪，长叹一声，紧紧的拥抱着弟弟。
他做不出承诺，他不知道提前知道未来他的死能不能避免。后世聂家弟子控制刀灵的方法还是他自己死后才找到的，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像后人说的那样起死回生，哪怕只是一具拥有意识的凶尸。
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过凶尸会有意识，唯一知道方法，可能成功的只有魏无羡。聂明玦侧头看向云梦江氏的方向，水镜上说第一具有意识的凶尸就是魏无羡炼出来的，他被誉为魔道祖师，他一定有办法，哪怕现在不知道，后来也会知道。说不定，魏无羡能助聂家找到解决刀灵的办法。炼尸有伤天和，他愿做试炼。只要他能活下来，保他弟弟百年平安康顺。
他从不期望怀桑名扬天下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他只希望怀桑能健康平安，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所有的责任都由他承担，他没有的企及不到的他希望怀桑能拥有。
他永远都不想再听到怀桑用那么衰老虚弱痛苦不堪的声音说出那样沉重的话，苟延残喘的躺在华丽空旷的宫殿，孤零零的等死。
他不能明知道自己死后怀桑会面目全非，变得成他认不出来的模样却不做出改变。
若苦难责任必须有人承受，那个人一定要是他。
他情愿不飞升，兵解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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