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谋杀案》第十六章
张秣宸勾了勾唇角,脸上没多大变化,平静地看向许爻,“你觉得我是凶手?”
“凶手作案必须符合三个特征,”许爻缓缓道,“其一,凶手必须熟悉李阳,知道躺在房间里那具尸体不是他,其二,凶手对现场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并且有机会能接触到顾陌先生身上的钥匙——”
“可是他没有机会接触顾陌。”钟归迫不及待地反驳道。
“有。”顾陌道,“27日晚,张先生曾来过我房中。”
张秣宸看了顾陌一眼,“就凭这个?”
“那晚你把我催眠了,是吗?”顾陌问道。
张秣宸没否认,只是又把视线看向了许爻,“那么请问侦探大人,我的杀人动机呢?”
许爻迟疑半晌,斟字斟句道:“你就是当年灭门案出现在现场的十六岁少年。”
“不是顾陌吗?”钟归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秣宸。
“我说过,被邀请到这里的人都是李阳精挑细选准备一网打尽的,一个干净的心理咨询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李阳的名单内?”许爻慢条斯理的解释,“其实李阳早就发现了张先生寄给侦探社的信,所以张先生自然也就在李阳的灭口名单中。”
“那顾引夕呢?”江杞想想都有点后怕,但余光瞥见一直沉默的顾引夕,问道。
“两年前有人匿名向警方投递关于北堂口灭门案的真相,但没有具体证据,我们一直在调查,半个月前,警方拦截了一封信件。”顾引夕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和众人一模一样的信。
边上的江杞接了过去打开草草地看一眼,撇了撇嘴,“怎么就我的是威胁信……”
“他怕你不来呗,”叶纬的话颇为讥讽,“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看得这么开。”
“两年前向警方匿名投递信件的人,也是你吧?”许爻看向张秣宸问道。
张秣宸依旧泰然自若地拍平了西装裤上的褶皱,从容地回望向许爻,“是我。”
“可你是怎么知道当时死的不是李阳?”董纪棠刚从震惊中回过神,问道。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张秣宸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爻,发问道,“为什么只有我知道呢?”
“你曾说过,李阳小时候被父母非打即骂,最后被无情地抛弃了,在这种环境里成长的小孩,身体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些伤痕,这点也是在我看到柴房里的尸体上才想到的,真正的李阳身体上有许多陈年旧伤,那是他童年以及之后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造成的。”许爻慢悠悠地拿出一张纸,“这是你房间对李阳的诊断书,来访者有明显的自我伤害意识,所以当你看到躺在李阳房间里的尸体身上没有伤痕的时候,你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李阳。”
“我懂了!”宁嗣音终于想明白了,“所以隔尸粉是张秣宸的?”
身边的叶纬立即笑出了声,拉下激动地站起来的宁嗣音,“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啊?”宁嗣音声音黯淡了下去。
“隔尸粉是李阳的,他既然能联系到科心集团,那换取一点药物也不是什么难事。”钟归难得的没有调侃宁嗣音。
“那门是谁开的?”董纪棠看向顾陌,“如果顾陌的钥匙被偷了的话。”
“那晚他来我房中和我谈了没几分钟,我就没有记忆了,他可以杀完人之后再把钥匙还给我。”顾陌解释道。
“张先生真是凶手?”温彦还是不敢相信凶手会是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张秣宸。
张秣宸缓缓站起身,穿上了刚才脱下的西装外套,云淡风轻道:“是我杀了李阳。”
此言一出,满座皆哗然,宁嗣音倒是第一个回过神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他本来就该死!”
“就是!”董纪棠也附和道,“杀得好!”
“法律会宣判罪犯该受到的罪刑,”顾引夕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开口,“你不该亲手解决他。”
“该不该的我都已经杀了,”张秣宸神情悠然,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顾警官,你可以把我带回去交差了。”
顾引夕没起身,只是惋惜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会帮你找律师减轻你的刑罚。”
“不用了,”张秣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扇最后也没打开的门,眼神里充满了意味不明的情绪,“从五年前我知情不报的那一刻起,我的罪责就减轻不了了。”
温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董纪棠动容地红了眼眶,低声骂道:“李阳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钟归一直在张秣宸身后紧紧盯着他,却没等到他一个回头,一个眼神。
过了很久,顾引夕站起身,郑重地面向张秣宸,“依据诺维尔律法,您因涉嫌谋杀罪而被正式逮捕。”
张秣宸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等,”许爻见二人即将离开,这才出言问道,“张先生,您真的打算包庇他吗?”
张秣宸回头,神色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慌乱,问道:“我包庇谁?”
“凶手必须附和三个条件,而第三个条件,您并不符合。”许爻冷静道。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江杞见还有反转,问道。
许爻转过头看向他,露出了温和的一笑,“小杞,第三个条件你应该最清楚了。”
江杞疑惑地问道:“啊?”
“柴房的尸体颈部先是被一柄锋利的锐器直接切割断颈动脉,随后再拿斫刀整个砍断,”许爻话锋一转,“28日晚饭厅上的人头是凶手先在下面垫了一层和天花板一模一样的白色布料,用透明鱼线绑在四根柱子上,鱼线延伸到开关处,等切断电源屋子里一片漆黑,有人离开桌子去检查电源时勾断鱼线,人头掉落,没人后再把白色布料丢进灶口,等第二天做饭的人把它烧掉,从此悄无声息。”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纬皱了皱眉,“恕我直言,这个行为除了增加恐怖气氛,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有,”许爻道,“既然张先生都能一眼看出房间里的尸体不是李阳,时间一长势必会有别人也能发现,所以为了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李阳,凶手只能把头颅以一个盛大的排场出现在各位面前。”
“可是这方法也太麻烦了。”叶纬吐槽道。
“没错,这个方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饭厅属于公共区域,一旦有人进入,那整个计划就会被揭穿。”许爻笑了笑,“所以,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必然有一个帮凶,一个人操作,而另一个人放风。”
“那张秣宸的帮凶是谁啊?”宁嗣音问道。
许爻摇了摇头,“不是张先生的帮凶是谁,而是主谋是谁。”
“你少胡说八道,”张秣宸不悦地打断了他,“李阳是我一个人杀的,我不至于杀个人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许爻没回头,眼神不知看向哪里,“那你呢?真的想要张先生帮你顶罪吗?”
“你在问谁?”钟归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场上的人,不知道许爻在说谁。
众人面面相觑,许爻也不催促,半晌后江杞站起了身,“漂亮哥哥是在说我吗?”
许爻这才转过身看向江杞,勾了勾唇角,温柔地一笑,“那你是凶手吗?”
江杞笑意直达眼底,单纯无辜地眨着眼睛,“是呀。”
“什么?”宁嗣音以为江杞在胡说八道,起身拽了拽江杞,“别玩了小杞,这不是玩笑。”
江杞回头去看宁嗣音,笑得灿烂,“我没开玩笑,我也不想张——宸儿哥哥替我顶罪,凶器是我攀岩设备箱里的蝴蝶刀,透明鱼线也是我们极限运动爱好者的必备物,301房间外面的墙壁上是我的钩子留下来的痕迹。”江杞又扭头看向许爻,“漂亮哥哥,我给你留下的线索还是挺多的。”
“那天我从五楼用钩子爬了出去,杀完人后从厨房后门进来,遇上了打算出去杀人的宸儿哥哥,他也许是对我有愧疚,我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共同计划了28日那晚的事情。”
宁嗣音愣住了,叶纬也有些惊讶,“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难道你也还是放不下那桩灭门案?”董纪棠推测道。
“灭门案和我没有关系,反而我还应该感谢李阳,解救我出水火。”江杞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替天行道?”董纪棠问道。
江杞沉默了,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李阳是你哥哥吧?”许爻语气轻柔,充满了关怀与理解。
“他不是。”江杞否认的很快。
“江父出了轨,带回来一个私生子,也是从他开始江家陷入了无尽的争吵,最终李阳被驱逐出江家,父母的期待和像牢笼一样的禁锢就落到了你身上。”许爻用温和而真挚的语言尽力避免触碰到江杞的伤疤。
江杞收敛了笑,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许爻。
“李阳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毁灭了自己的童年,而你也用同样的方式摧毁了他。”许爻抬手摸了摸江杞的头,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江杞,不是用笑容伪装起来的江杞。
众人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江杞点了点头,无声地吞咽下了很多想说出口的难过,解释道:“李阳原名姓江,他母亲是温乔。”
温彦一瞬间像是被击中了什么一般,无懈可击的表情在这一刻全然崩塌,“我……母亲?”
江杞转过头去看她,点了点头,还有心思打趣,“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认李阳这个哥哥。”
温彦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死去的江家?”顾陌冷静地问道。
江杞摇了摇头,“我杀他和江家没有半点关系。”
宁嗣音刚想开口问为什么,门被粗暴地推开了,门外的警察队伍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肩章与徽章在凌厉的警灯下闪闪发光,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宛如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矢,身影矫健有力,手握警棍和手枪,迅速把客厅包围了起来。
顾引夕起身,和领头的人互相敬了一礼,接过领头警官手里的手枪和警棍。
“我去,警察这么快就来了?”宁嗣音惊讶道。
门外有个黑影缓缓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株流光溢彩的花,“爻儿,真有幻彩琉璃昙。”
钟归看见他这幅不慌不忙的样子就来气,起身朝苏屿白背上拍了一掌,“你他妈现在才来。”
苏屿白赶紧护好手里的花,安抚性地拍了拍钟归的胸脯,“你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钟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江杞,涉嫌故意谋杀罪,张秣宸,顾陌,涉嫌包庇和伙同他人犯罪,我们将依法对你们三人实施逮捕。”顾引夕接过手铐,对着三人冷冷道。
“等等,江杞为什么要杀人还没说呢。”叶纬打断道。
“重要吗?”江杞叹了口气,走向苏屿白,浅浅一笑,“你应该调查到了吧?”
苏屿白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样,正色道:“他杀了人,即使他有精神疾病能逃脱死刑,但判下来的服刑年限足够他在牢里待一辈子了,你犯不着为这个杀人。”
“也许你说得对,但当我看到因为我操作不当而摔死的叔叔的女儿被李阳亲手杀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法冷静。”一想起这个,江杞的眼眶红了,“他们本来是一个很幸福很快乐的家庭,因为我的失误,父亲摔死了,又因为李阳胁迫我,他害死了他的女儿……”
江杞讲得激动时抬起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李阳,包括我,都该下地狱!”
温彦细细回忆,江杞曾经多次讲过那个女孩,两年前八岁,在江杞的资助下读书,没想到,没熬过十岁。
客厅里的氛围一时之间变得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苏屿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小孩的母亲,那个女工,三天前自杀了。”
江杞苦笑一声,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克制着痛苦,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十分钟后,顾引夕带走了江杞,顾陌和张秣宸三人,别墅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
苏屿白拿着手里那株幻彩琉璃昙,小心翼翼地递给许爻,“好看吗?”
“好看。”许爻还在为刚才的事伤神。
“暴雨里开出来的花,连续十天的浇灌才能培育出这一株,”苏屿白低下头,深深地望向大开的门和空档的客厅,“许爻,有人用爱浇灌,也有人风雨不摧,但真相就是真相。”
许爻笑了笑,握住了苏屿白的手——
“对,但真相就是真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