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出了茶楼,看着好友渐行渐远的身影,他静静地闭上眼,双手交叠,替好友的安康祈福。
十月新桂,被前一阵的暴雨筛落在地,泥泞不堪。
“落花信步又积了几层。”枕溪喃喃的说了句,昨日至今日,又多了多少跌落在泥潭中的人。
可身处东亚第一大都会,畸形的繁荣让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忽略了穷苦的模样。
在上海浦江饭店,一座典型的维多利亚巴洛克式建筑,花岗石外壁古朴尊典,高档实木家具奢华雍容,老式吊灯沉重地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穿着各色旗袍的阔太太们调笑着争论云裳时装的新款旗袍,刻意炫耀着手上光彩夺目的珠宝,镶着蕾丝的洋伞高傲地挺立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司小姐这件烂花其绒短袖旗袍,可是让我开了眼界。”
“据说是海外的洋货,栾大帅送的呢。”
“哎呦,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还这么好啊,怕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烂事吧?”阔太太里也有分支,这支多是妓院里的头牌,靠着一身风流上位。在像司琛这种民国第一批官费女留学生耳里,自是听不下去的。
她走出饭店,却意外看见了枕溪。
“枕溪?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司小姐。”
司琛抿了抿唇,看着枕溪略带苍白的脸色:“胃病又犯了吧。”
枕溪笑着摇摇头。
司琛叹了口气,就算是知道枕溪和栾策有过节,但出于对好友身体的顾虑,还是委婉的劝枕溪去栾策那边检查一下,毕竟他拥有世界顶尖的医疗器械和技术。
枕溪眉眼沉了沉,冷冷地说道不必。
司琛怀着心事,眉头不展地回了家,捧起管家毕恭毕敬递上的上好的花茶,啜饮一口后询问栾策什么时候能回来。
管家轻轻向她鞠了一躬,道:栾大帅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
司琛叹了口气,默默坐在餐桌边,直到夜色沉沦,门外才响起动静。
泡好的花茶候在餐桌旁几小时等待着品尝。钟表沉默着晃动,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铃声。
“哥,回来了。”司琛打了个哈欠。
栾策有些意外,一边松开领带一边问道:“怎么还不睡。”
司琛狡诈的笑了笑:“猜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栾策拉开司琛对面的椅子,捧起热腾腾的花茶,茶雾氤氲间只能看到一张线条流畅的脸庞:“该不会是兰川吧。”
司琛顿时红了脸,急忙否认道:“怎么可能啊我有事没事碰到他干什么,晦气!”
栾策笑着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好歹同窗一场,不能这样啊。”
司琛不好意思的喝口茶,垂下眼帘:“哥,我今天碰到枕溪了。”
栾策的手抖了抖,几滴花茶溅出,声音略带干涩的问:“他怎么样。”
司琛摇摇头:“哥,你知道的,他胃一直不好,我劝他到你这做检查,可他不愿意。”
栾策失笑:“他怎么可能愿意,不过还是要谢谢我们的高材生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司琛默默的看着栾策疲惫的神色,轻声说道:“哥,你要把当年的真相好好的和他说,枕溪会理解的。”
两年前他们在一场宴会上相识,栾策一眼就看上了这位霁月清风般的先生。
只是先生太过冷清,他没有接近的办法,在酒精的麻痹下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隔日午夜,枕溪蜷缩在床尾,忍受着胃部针扎般的刺痛,偏方并没有起作用,又碰巧赶上家里的止痛百灵片用完了。
门外的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可枕溪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外界的声音,疼痛蚕食着他的一切。半晌,门外的人像是放弃了一般,许久没有了动静,枕溪闭上双眼,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旋转着浮向空中。
门锁轻响了一声,开了。
栾策站在门口,默默的注视着他,随即把他抱了起来。
第二天
枕溪缓缓睁开眼,迷蒙的感受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柔和而安宁。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转过身,猝不及防撞入一双久违的眼眸。
那是一双直令人觉得,新酿的竹叶清如鲠在喉,岚雾今朝重,却在迷雾中淘洗干净的眼眸。
“好点了吗,昨晚给你扎了一剂盘尼西林。”
枕溪嘲讽的笑了笑,后退着想要直起身。怒意牵动胃部的神经,蚀骨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栾策温暖的身体靠近着,引诱着枕溪不断靠近又不断退缩。
栾策揽过枕溪被冷汗浸湿的身体,吻了吻细腻的脖颈:“再恨我,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较真。”
枕溪艰难的推开栾策,掀开被子准备离开。
栾策在他走的一瞬间拉住了他,他说他想做笔交易。
枕溪甩开栾策的手,笑着说他不配。
栾策提前在心里对枕溪说了声抱歉,随即反手打在枕溪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