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娄昭君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不要告诉你，影响你在前方打仗

高湛母后，我们胜局已定，高归彦在冀州被围，据说所部只剩不到五千人，还逃兵不断……（忍住泪水，抓住母亲的手）

娄昭君这是你的事，很快也跟我没关系了，母后就要死了

高湛听她这样说，低下头去，落下几滴眼泪来。他感觉到母亲的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他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只眼惊讶地望着他

娄昭君你这次是真哭哇！这也没什么，母后今年都六十一了，从通透到糊涂，从糊涂再到通透，如今这人世间的事情都看得通透通透，到头了，再活下去就只能是又变糊涂了。家家这辈子，生了六个儿子，孙字辈的更多了，我居然有四个儿子、一个孙子做过了皇帝。他们都说我好福气，是龙母啊，狗屁龙母哪！你们都是我身上的肉啊，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手足相残，你们每被杀一个，就好像从我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如今，我的身上已经体无完肤，一块完整的肉都没有了！可你们还在不停地杀呀、杀呀！只杀得剩下最后一个人，最后一线血脉，才肯罢休啊！我看都看累了，可你们还在杀呀、杀呀……

娄昭君高湛啊，你烝淫嫂嫂我不管，你好酒贪色我也不管，就算你疯了，成为第二个高洋，我也不管。可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母后还是那句话……”（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动高百年

高湛母后放心，朕不动高百年便是！

高湛不敢抬头，半晌，抬起眼睛去看，娄太后双眼不动了，她带着对子孙的绝望，魂归天际了。而高湛带着自己的惭愧和悲伤，在病榻下哭成了个泪人。

这晋阳城里，人人皆披麻戴孝，晋阳的临梓宫里，又摆上了梓宫牌位，皇亲国戚再一次在此聚集，这令高湛开始厌烦这些每每遇到丧事才会找齐的人。在临梓宫里的第一日，他的确是在无比伤心中度过的。然后到了第二日，他是在数着皇亲国戚的人头的消遣中度过的，他很奇怪古时怎么会有人因悲痛而死，他认为自己一定是无聊而死的。又到了第三日，前线捷报频传，得知高归彦穷途末路，高湛便逐渐心宽起来，他的后脑开始发胀，他此时真正地意识到：整个大齐的天下已经是他的了。他又总是在脑中回想起李娥姿痉挛时的身体来，决定等这晚一过，就回到朱雀斋那温柔乡中去。

听说在娄昭君死前，邺城就有童谣传唱“九龙母死不作孝”了。娄太后死后，高湛果然不穿孝服，身着大红龙袍，还登上朱雀斋，宴请近臣，饮酒作乐。

这日的朱雀斋里，高湛高奏笙乐，舞女翩翩起舞，李祖娥被他搂在怀中亲吻嬉戏。李祖娥陪侍已久，已是后宫公开的秘密，却仍不好安个名分，于是人人皆只称呼为李皇后。一朝之上，竟平白出现了两个皇后，这也是亘古未闻。高湛在灵堂里守灵到第四日，就按捺不住了，又见皇亲国戚皆难得的聚在一起，便邀请守灵的这些人一道，提前开起庆功宴来。

胡皇后不忿于高湛之所为，便当堂送上白色孝服

胡皇后前方的战士正在浴血奋战，他们中很多人将会马革裹尸，战死他乡，生死未卜，而堂前太后的尸骨未寒，皇上却与李皇后饮酒作乐，于公于私，还请皇上莫要饮酒作乐！

高湛（嚷道）朕难道不伤心吗？这些天来，朕哭也哭了，泪也流了，朕哭累了，想喝点酒，听点乐曲了，不行吗！太后已经去了，可活的人还得继续生活着啊。朕没法再孝顺家家了，只能照顾你们活着的这些个叔伯辈，关心你们这些儿女了。难道、难道我们不吃不喝，前方的战士们就不会流血了么？快给朕退下

和士开陛下，如今皇太后正在丧期之内。按照汉人的古训来看，便是要斋戒三月，三月里不听曲子、不饮酒的。而太后过世不到七日，恐怕会糟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高湛虚伪啊，你们都虚伪得很哪！这几日来，朕是真伤心啊，可你们也跟着哭，那是干哭吧？不然怎么哭得有那么难听啊！一个个哭的比死了亲生老母还伤心，把朕的那份都给哭没了。朕还从不知道有这么难听的哭法呢。是朕死了老母还是你们死了老母啊？汉人的礼节从来繁冗虚伪，我们也不是什么都要跟着学吧？看着你们这个样子，只怕她在天上发笑呢！

和士开陛下的道理深哪，可毕竟我朝已经汉化多年，人们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只会骂陛下不孝顺。如今陛下刚刚登基，朝局未稳，当封住大臣们的口啊…

高湛正在醉意之中，对和士开的所言愈来愈心烦，干脆冲下来，脱下自己的靴子，朝着和士开的脑门举手便打。和士开忙抱头逃窜，嘴里却仍旧不停地劝着

高湛先是军情紧急，后是太后归天，朕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你和士开，仗着朕的恩宠，从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稍稍的……没理会你，你却愈发地能耐了！今天朕就来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不许停止奏乐，继续奏啊！继续跳啊！躲？你给朕躲？！

稍停的笙乐又响起，舞女仍旧翩翩起舞，和士开在舞女之间左右闪躲，抱头喊苦，那高湛在他后面手握靴子追逐，就如猫抓耗子一般，二人在大臣和舞女中左右穿梭，你追我躲，好一出戏

太监大喜啊、大喜啊！陛下！前方大胜了

太监天佑大齐！陛下！天佑我大齐啊！高归彦全军覆没啦！

高湛快快呈上来

抢过文书来仔细一看，果然是段韶在前方报捷的奏报，和士开见这情形，很快明白过来，帮高湛重新穿上靴子。

和士开恭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湛这个段韶！自己才伤亡不到一千，就把高归彦的两万军士给吃掉了！是吃掉，还不是杀掉哪，高归彦的兵马都降了！哈哈哈！真乃我大齐的福将啊

高湛士开去传旨，升段韶太傅啦！这里的女乐十个人，舞女十人！朕全都送给他了，还有……高归彦的家财，统统赏给他好了！

和士开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