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在的电梯本来就是一根巨大的铁柱——向上延伸到看不到的黑暗中去,此时我们就好像魔豆藤旁的杰克一样渺小。
昏黄色的大地起起伏伏,在那之上一条一条深色的线条,沿着地脉的走势整齐有序互不干扰地舞动着,跳跃着;穹顶也被染成了金色,其中点缀的黄金更是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众星拱月一般,一层又一层,那一颗青色的球体正居其中,宛如同直刺青天的梧桐木上昂首鸟瞰的凤凰。一时间青芒竞战胜了金黄。青芒照耀下的是不远处的那好比巨人堤、克苏鲁神话外星生物古老者们在南极冰天雪地的居所——那个可爱、简洁的城市。
我们离开电梯走下坡,便是一个车站。遮雨站台、无人售票处、公共厕所、一整排的自动售货机。四条简单的单轨,整整齐齐码好,也没有电线贯穿其中。多普特用他自己那双泛白的手,掏出一个移动终端插在了无人售票机上,双手放在了上面开始了操作。身旁的彼得潘刚才还挺老实的,现在去开始探头探脑。跟一旁的飞来飞去的小精灵挤眉弄眼,时不时离远了耳语两句。
我偷偷瞄了一眼自动售票机的屏幕,发现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向下的绿色箭头紧接着就是一行字,上面大概写的是买二送一,旁边还画了一只卡通小鸡。多普特用终端向机器里转了,一个数字“2”。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机器晃两下,过了一会儿便吐出三枚画卡通小鸡的蓝色硬币——这个便是车票了。
“轰隆轰隆轰隆”站台上空无一人“轰隆轰隆”。我们也是碰巧,“轰隆轰隆”的声响中,一辆橘红色的列车正准备发车,车窗里却探出了一个黑乎乎、活生生的乌鸦脑袋。他那黄色的瞳孔上下转了转,便也算是打量了我们一番,随后便透过车窗向我们伸出一只人手,这一开口便是一种尖细滑稽的口音,
“嘎~,车~票~,咕咕…”
这年头真是怪事多,人居然也可以长乌鸦的脑袋了。
将车票给这乌鸦人检查了一遍,我们便登上了这辆橙皮列车。车厢内部基本上跟地铁一样,我们中除了彼得,都找了个地方落坐。彼得从电梯里出来便是这样,他几乎要站在每一个窗口向外看看,却又怎么都看不够,乌鸦人检票员都被他挤到了一边去。他除了那个鸟头之外,确确实实是个人类,标准的工作制服,全身上下打理的规规矩矩,头上的羽毛明显是精心保养过,甚至弄成了酷酷的卷发,与以一种不合理姿势架在脸上的金丝眼镜,共同组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但架不住他那种疲劳的气息。那种提不起兴致的感觉掺杂在了里面,明显这是人心情不好的预兆。
多普特依旧显得很兴奋,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还在忍着,他的眉毛绞在了一起,有一点坐立难安的感觉。此时的我静下心来,居然在他的脸上那看到了一众忧虑与恐惧——他在害怕什么呢?他这个样子也让我开始有一些好奇了。
车厢还可以说是大体上的干净——除了犄角旮旯里蒙了一层老灰。很多污染物的颜色已经渗透进了车厢的本体,就算是最好的清洁工来,都只能束手无策,与之相伴的,还有数之不尽,各式各样的磨痕。这辆列车好像是年岁已久的“老表”,但又对我这个异乡人有一种新奇感。列车拐过一个小坡,一条一条的路,并在一起,列车走出了荒野,驶进了这一座异乡。我们在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的六边形中间行过。六边形的一条边很远很远,我发了好一阵呆,列车才从一端到另一端,轨道与那些六边形内的生活区被透明的隔挡隔开了,我看到大街上停了一辆警车,下来两衣装正式,样似警督,一个白眉的高胖乌鸦人跟一短瘦褐颈乌鸦人,街上来来往往,车水马龙。行走的除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摆摊的卖报的开张的卖艺的纯出来玩的乌鸦人外,还有很多很多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不过相比较于乌鸦人的大衣制服,他们的服装跟用色更加大胆,衣装更多的显露出机器的躯体,除少部分电子屏以及全息投影以外,头部以摄像头的人居多貌似是一种潮流。此事此刻,那个高胖警察,已经在那个矮子警察的指挥下,一手一个,把俩戴着高帽的嫌疑人,丢到车里。两人再简单的碰了一个拳之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瘦子穿进了驾驶室,胖子坐进了后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处不见了。
于是我便向那列车员告知了自己外乡人的身份并向他询问此处是不是有着什么的传统,每一个人都套着的头套,或者是裝着义肢,那厮或是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便止不住的笑,边笑边跟我讲了一大堆,“什么人就是人,机器就是机器。”引的车内另两人侧目,彼得潘直接就是指着我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就连他的那个精灵伙伴叮珰也悄悄的躲在彼得潘的帽子后面笑。多普特也被这话镇住了,等大家都笑完了,便拉着我到角落里跟我科普起这一座城市。
这里土地十分的奇异,地势起起伏伏,从高处往下看,就好像在云朵中建立了一座城。所以这一片地区被人们称为“云端城市”,而我们将要前去的机托邦,便是其中的一个区。
云端城市并不仅仅局限于名字的古怪,其形形色色的人文历史更是称奇,鸟鸦人也曾经是人,他们大多是来自都市的巢内的军队,原自于几个巢的计划,在古早的对大湖彼岸的远征中,他们背井离乡,越过禁忌,跨过灾难,在十不存一的筛选中,他们的领袖,或是意志不坚定,或是不够强壮,又或是不得人心。来的时候还是二十多艘船的队伍,到达彼岸时只有被大浪推上来的半艘与零零散散的碎片。在上岸的第一天夜里,每一个人都浑浑噩噩,就连最勇敢的人,也只能团缩在别人的肩膀上默默抽泣,他们用火烧掉了同伴的尸体,在这一片荒地上,他们唯一的发现,便是那一座通往地下的电梯,空旷的荒滩不宜防守,他们为了躲避夜晚出没的怪物,跟随着电梯进入了地下,在这里他们遇见了以机托邦为首的机器人社会与青色的太阳,他们被善良的机器人们热情招待,这支队伍刚刚喘过一口气,哪曾想,当天晚上,他们之中就爆发了从大湖中带来的瘟疫,当蓝色的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他们这群人就怎么都叫不醒了…
话未讲完,售票员摆了摆手突然提醒我们到站了,于是我打断了多普特,
“就此打住,故事还是等有时间的时候再讲吧,接下来我们要去你在这的往所吗?”
“要不我们先吃饭,叮当说她肚子好想乱咬人。”
那个飞来飞去的小精灵,大多时候都是跟彼得潘说悄悄话,而彼得潘经常会充当她的传送筒。
“我在这里可没有居所,都是公司里的房子。”
街道上除了一些社会服务性车辆,居然没有私家车的影子。路面上没几个行人,店面零零散散但简洁明亮,店家大多为小本经营,要么就是两三人成一个搭子。我们进了一家名叫“老酒烧鸭”,店家是一个面夹灰羽头扎赤巾,神色老态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的胖乌鸦人,老板礼貌,噪门大,口齿伶俐。你点菜,从不着急,一句一句说的清楚明白,让来客不必费过多口舌。多普特点了一只鸡,点一条鱼,还上了一瓶不知道什么酒,饭是免费续的,我在桌上听厨房那,光听那个锅底与锅铲碰撞的声音,就让人胃口大开,那气味,有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我特意提了加些辣,那不是廉价的辣椒油,那是辣椒籽与各种各样的调料在爆炸。洪都人喜好辣,将辣椒融入到每一口饭之中去,并不是洪都人喜欢辣,喜欢辣的地方很多,他们可以就着辣椒吃辣椒,洪都人不喜欢过于辣的,辣椒完完全全是洪都人血液中的一部分,洪都人喜欢辣椒炒辣椒,上早整点辣,正餐整点辣,零嘴整点辣。一盘菜,如果它的辣椒做的好,那对于我们而言几乎是补足了它的大部分缺点。更何况,店家,现在做的那道鱼更是优秀的菜品,两道菜端上来,那种勾魂的褐色映入眼帘时,我便知道来对了,我并非什么专业的食客,在店家提供的多种餐具中,毫不犹豫选择了筷子,鱼很快便大切八块,鸡一开始还是多普特拿着刀叉一块一块切着吃,我觉得太慢了便向店家要来了一次性的手套,扯着骨头拽着肉,就这么给三人一精怪给分了,多普特他们吃的不多,尝了两口鱼,就全部去吃鸡了,最后反倒是我吃的是大头——估计是辣椒放多了,酒先是被多普特吹了半瓶,又是被彼得全灌进了嘴里,饭后各一碗送的紫菜蛋汤解解口,多普特用他的移动终端给老板付过钱之后,在老板“下次再来哦”的声音里走回到了街上,
天已经暗了,天上的太阳挂在天边变成了黄色,天空逐渐漆黑,而太阳依旧明亮。街上彻底没有了人,我们借着街灯拐过街,眼见多伯特与彼得不胜酒力有些走不动路了。硬生生被我拽着才不至于直接倒在这街上,多普特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一向苍白的脸,透着红晕一直在那里傻笑。拉拉扯扯间,我拽着二人到了目的地。
一座巨大的庄园,一个发亮的半透明的“L”图标里面纹着云的纹理。
看着那个精简的标志,我内心突然有一种沉重感,可能是新环境导致的吧,我自己这样想,于是便按下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