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遗忘

虽然早就听说躺在地上的人是张小乖，真正看见时，还是被眼前一幕吓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竟然哭的像个孩子，浑浊的眼泪满脸都是，脸上的皱纹因为五官的变化而更深。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抱住张小乖的上半身，却没有力气把人一整个抱起来，抬头哀怨责怪：“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没有叫救护车?这是我的小乖啊，他还是个孩子啊，老天爷就这么残忍，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吗?”他哭的直不起身，脸紧紧挨着张小乖的胸膛，想要从中听见怀中人的心跳。

老村长的头发好像比原来更白了，也更加苍老了，连眉毛都夹杂着几根白色。

他的哭声极其有渲染力，哭的断断续续，喘不过气，阿书努力爬起身，脚步虚浮，没有一点真实感，一直到老村长身边，便没了力气，搀扶着老村长的身体压抑着声音哭。

"阿书!”阿书的父亲冲了进来，脸上是无尽的担忧。他在几人旁边，怔愣的看着老村长怀里一动不动的张小乖，脸上由不可置信到惊恐，最后变为愧疚。

围观的人里有的是可怜同情，有的是惋惜，还有人面无表情，淡漠的看着，好像是一个热闹。村里面现居的人，排去在外打工的人，一共有一百多好人，有一大半都来到了现场，只是这群人里面，最该出现的人连影子都没看见。

这都是拜他所赐，当年的那句话，一直让他愧疚了几十年，依旧是那个幻想，如果他没有说过那句话，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像阿书一样在宠溺中长大?

他握了握拳头，深深的无力感遍布全身。他一只脚跪下，旋即就是另一只脚，对着张小乖磕了个头，那颗头在地下停了三秒，再次抬起时眼眶已经染红，缓缓爬起身，对着老村长说：“老村长，通知他的父母，办一场葬礼，让他好好安息吧。”

旁边的人也开始纷纷安慰。

”是啊老张，小乖哭了一生，如今也没有办法，让他早日安息吧。””

”生死由命，人死不能复生。”

“小乖命苦，给他举行一场葬礼，孩子都喜欢热闹。”

原来都知道张小乖命苦，可真正杀死他的，不就是这些人吗?

老村长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了心情，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拭，用那深邃的眼睛扫过场上的每一个人，眼底尽是麻木与失望。

最后，也只是沙哑着声音说到：“好，那接下来的三天，就拜托各位，丧葬的费用有我来出。老村长轻轻拍了拍阿书的背，声音变得温柔：“阿书，不要哭了，小乖会以另一种方式保佑我们，”他微微颔首，头也没回：“朽恒啊，带着阿书回家吧。”

阿书的父亲点了一下头，轻轻抱起阿书，牵着她的手走了。

等不见他们父女二人的身影，老村长拔高了声音：”来一个年轻人，把小乖带回去，不要觉得害怕，在这之前，他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对于同类的死亡，往往是会感到害怕的。这是自古以来的潜意识，可他们都会忘记，每一个死去的人，生前都是有血有肉，鲜活的一个生命。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被遗忘。老村长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眸子暗了几分，心底暗暗下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