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
上官浅果真到了药房中,手中所提灯笼的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有些摇摇晃晃,一袭白裙似雪,衣袂蹁跹。
万籁俱寂,身前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男音,灯笼映过去,明明灭灭的黄晕下,正是双手抱胸的宫远徵那张少年桀骜的脸庞。
宫远徵你居然还真来了?
上官浅并不惊讶,只是含笑点点头,不咸不淡的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上官浅远徵弟弟和角公子既然在此,我又怎会不来呢?
宫尚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气息并未收敛,带了寒意又莫名温存,上官浅自是感觉到了,却并未回头。
宫远徵似乎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也看不惯她那副模样,又有心在上官浅面前得意一下,看似随手实则小心地拿出他那本毒谱甩了甩。
嗓音轻轻的,莫名无辜的惹人心怜。
宫远徵哥哥此次出外务,特意为我寻的。
上官浅我自是不比远徵弟弟,有角公子的疼爱。
上官浅仍旧只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这话不只是说给宫远徵听的,还是说给身后的宫尚角听的。
宫远徵扬了扬眉,又小心把那毒谱收入怀中,得意几欲从眼尾溢出来。
宫远徵那是自然,你知道就好。
宫尚角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底似乎氤氲着笑意。
继而在宫远徵那未褪去得意的眼神中,从袖中取出一支缠丝白玛瑙的杜鹃花簪子,簪到了上官浅发髻上。
那动作格外的轻柔,拂过她一缕发丝,恍若清风。
宫尚角此次出去,瞧着这簪子适合你,并买了下来。
上官浅嘴角的笑意似乎多了一点点的真诚,转身面向宫尚角,一双秋水眸抬起来看他。
只是那眼底余光却又不动声色的瞄了宫远徵一眼,藏了一点点的挑衅。
上官浅多谢角公子。
宫远徵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表情几番变化,继而一甩头发走了,赌气一般,头顶铃铛叮叮当当一阵响,只留他二人在原地。
宫尚角女客院落不比角宫,这两日,受委屈了。
上官浅不委屈。
上官浅只微微摇了摇头,发簪微动,流苏穗子带起细碎声响,寂静的夜里格外温柔,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
即便她已经知晓了答案,却还是又问了一遍,似是确认,似是心头到底敏感。
上官浅公子……可也是重生而来?
宫尚角嗯。
他的面色格外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眸光微动,讳莫如深的瞧着她。
上官浅亦是一时静默,许久未见,爱意还藏于心,可能否再度去赌,又是另一个问题。
良久,她才缓声开口,也不再弯弯绕绕。
上官浅所以,这一世,倘若我再问公子能否帮我复仇,公子会如何回答?
宫尚角有些惊异于重生后的初次见面,她便如此询问,心中自是有些失望同微苦,却又明白她的性子本该如此,丞磊那番话蓦得出现在脑海中,言语在口齿中几经流转,说出的话终究是让人得以接受,妥协,退让。
宫尚角自是愿意的,只是此事当从长计议,上一世宫门与无锋不过是两败俱伤,只怕如今的宫门,还不足以是无锋覆灭。
宫尚角轻轻抬手,抚着那杜鹃花簪上的流苏,心底又生出点悲哀与期许。
如果他把真心剖于她面前,她又能否把那不知道多少的真心给予他?
宫尚角我希望你能够知道,我也是你的底气与后盾,只要你说,我便会替你去做,无需试探。
曾经千百次藏于心口说不出来的话,在此刻暴露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心头一惊。
或许,是不愿低头,但这一世,宫尚角心甘情愿的垂首。
上官浅听的愣住,有些无措的不知如何开口。
上官浅……公子?
可是当她抬头时,只看到了他眼中的柔情,无一丝虚伪之色。
上官浅自幼在无锋中长大,察言观色是必须课程之一,她若只看到了真诚,那便是真诚,如今的她还一无所有,宫尚角没必要哄她。
所以,这是宫二先生的真心话。
宫尚角没听到她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指尖顿了顿蜷回来,转身欲要离开。
可上官浅声音柔柔的从他身后传来。
上官浅公子,三日后……便是选亲了。
宫尚角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或许是不敢,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敢去面对此刻的她,不敢去听她接下来的话。
宫尚角我知晓。
上官浅……所以,我等公子来娶我。
宫尚角心头猛的一颤,回头,却只看到上官浅眼中一层清薄透亮的水雾,也看到了她强行忍住哭泣,在唇边绽出的笑。
直到此刻,他们才敢肯定彼此的爱意。
宫尚角自然。
他这一生,非卿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