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从宫门逃出来后,上官浅便一直在赶路,只怕被宫门或无锋抓回去,半月前再堪堪在一处村落住了脚。
村落中有一处院子,青砖黛瓦,小巧精致。
无锋刺客虽是训练残忍了些,可月钱与赏金是不曾少过的,上官浅是魅阶刺客,又一心向上爬,一月少说也有近二十两银子,钱总无处使,卖座院子总还绰绰有余。
魍阶刺客以下的大多被拘在无锋中训练,预备着接下任务。
可到了魍阶之上,便可不受寒鸦所制,如何做事便由得自己了。
当时的上官浅尚未恢复记忆,只知自己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魅阶,若是未来成了魍乃至魉,清闲的日子多了,自然有机会去住。
从心底论,她亦是向往平静生活的。
毕竟是怀了双身子的人,总要找个地方落脚,不能一直逃下去。
当然,上官浅并未打算在此久留,若是日后无锋的人找到这里,她必死无疑。
怀着孕,如何与整个无锋较量?
再过上几个月,她怕是与同等级的魅对起来都很是吃力。
至于孩子……上官浅本不想留,可最终却还是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希望最后可以用孩子从宫尚角手中换取一线生机,或许仅仅因为这是她与宫尚角的孩子……
未来,这尚未出世的生命会成为她唯一的亲人,成为孤山派唯一流传于世的血脉。
其实,上官浅也曾有一个亲人,一个会告诉她“你爱你自己”的亲人,但很可惜,他已经离世了。
想到寒鸦柒,上官浅眉眼垂了垂,掩不住其中蕴着的哀愁。
在院落中休息了一日,上官浅终于决定去附近的集市上走一走,打探些消息,也购置些草药一类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她不需要,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
拎着物件的上官浅停在了城楼之下,百姓们正围着那张纸议论纷纷,上官浅微蹙着眉凑上去看。
那是宫门贴出的告示。
“半月之蝇是无锋用于控制手下刺客的毒药,然则并非寻常人所知的那样,其实为大补之药……”
上官浅有些怔愣的看着告示,半晌转过身去,远离的人群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自嘲的嗤笑,脸上的表情似喜又似悲。
上官浅补药……真讽刺啊。
上官浅我费力争取的活下去的机会,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不知缘何,上官浅突然想起了宫二先生那双永远平静无波,冷冽至极到不含一丝情绪的眸子。
“我保你不受苦。”
“所有?你还有什么?”
“跑哪里去?”
“无量流火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
上官浅长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丝异样。
让自己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清冷倨傲,温和柔媚的模样。
一个刺客爱上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下场一定会很惨很惨。
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失了身,失了心,失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到头来换来宫尚角一句“外人”。
她已将自己能给的一切给了宫尚角啊。
不是所有人都是云为衫,能碰上宫子羽那般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人。
可惜,她遇上的是万年寒冰,理智清醒的宫尚角,而非宫子羽。
可后悔吗?
上官浅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答案是否定的,输了就是输了,自己栽了自己认。
况且,对于遇上乃至爱上宫尚角这件事,她真的不后悔。多年之前,她在初遇时那算计的意料之外,惊鸿一瞥后,便悄然动了的心。
只可惜,这份爱过于单薄和脆弱,失去了便不再怨怼,亦不再期盼。
无锋当日闯入宫门的刺客尽数宣告死亡,无锋亦算得上损失惨重,想来短时间内,她是安全的,能好好喘口气。
这小屋只她与寒鸦柒两人知晓,位置又偏僻难寻,不会那般轻易被发现。
上官浅终于安心在院落中住了下来,甚至还让人运来了一盆又一盆盛放的白色杜鹃花,让小院更有了一些生气。
养这些花,一方面是自己看着心生欢喜,另一方面……她知道宫尚角一定会来找她,即便是为了宫门血脉不至流落在外,他一定会来找上官浅的。这又何尝不是一条退路呢?
而白色杜鹃花,无疑是最好的标记。
心底的最深处,好像还有一丝丝的愿想,希望他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来,但那丝妄想很快被她自己掐灭。
输一次就够了,人有时总该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