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带一队轻骑玄衣黑巾勒马小跑自北城门小桥出城,口中衔枚腰间佩短刀,声音微弱难以被发现,更何况自黄昏时便起的大风掩了一切不属于自然的声息,夜色中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一切都只有朦胧模糊的暗黄轮廓,天色彻底黑透,这一队轻骑融入夜色中如溪流归海不辨身形。不敢纵马快奔,马跑快了会打响鼻,只一声便会使这统共五十六人暴露丧命。避开敌军巡逻的哨兵,小心摸进营地内,远远瞧见大帐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入耳,暗唾一声辽军奢靡享乐,远远避开大帐观察,侧帐前竟无一人巡逻,她嗤笑一声,手背身后握了拳,伏身摸到侧帐前,手挥起的同时飞快掀开帐帘,手中袖箭飞射带灭了烛火,一片黑暗中刀影闪过来带了疾风,砸在她小臂护甲上刀刃与钢铁碰撞起了一串火星,闪身出了军帐,紧紧跟随的一人正是敌方大将闫旭。
闫旭孟将军好身手,这些年第一次正对您锋芒,果然名不虚传。
身后是人喊马嘶的混乱场面,刀剑声伴着劈啪火声,映亮了一寸天光。
孟竹清谨慎太过倒显得欲盖弥彰。
闫旭漏夜来我辽营,不留下点东西再走怎算做客之道?
话音未落便欺身上前,刀尖直指胸口,他闪身避过,长刀抡圆挥出,不料闫旭直如灵蛇而上袖中滑出短匕,利刃堪堪从喉管前微毫处掠过,皮肉一条血线渗出血珠,飞身而退欲拉出距离方便施展,闫旭步步紧逼贴身近战,使他长刀使不上力气,只得将刀兵拢在身后抽出袖刀近身而战,闫旭几个回合后瞅准每次攻击他护心镜处时他动作畏缩小心翼翼,一刀直冲胸口而去,果然他急忙回还护住,滑下另一柄短刀向上挑去,左右掣肘的孟竹清只护着胸口,刀刃翻过皮肉时的痛像烈火舔过,血崩开皮肤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里衣和软甲,锁子连环甲的红绳被吹毛断发的刀刃割成糟乱线头,甲片掉落在地扬起一片哀尘,顺势翻搅刀尖将短刀狠狠插入胸腹,他甚至能感觉到铁器擦着骨头发涩的牙碜声。
将军副将:将军!
后面副将俯身将她扯上马,刀尖碰撞了肋条翻江倒海的疼。她伏在马背上,意识渐渐涣散,只胸口处的钢铁还随着马匹颠簸咬着血肉直到一口一口嚼的模糊糟烂。孟竹清费力的抬手伸进护甲里,玉珏安安静静的躺在怀里,完整温润,她松了口气,死命的攥紧,它很热,热的发烫,像汩汩的鲜血烫的人手都发了疼,像她眼中彻底黑暗前刚刚泛白的天光,想起京城里的少年。
消息传到京中的时候郭麒麟还在看他的信,这些年唯一一封给他的信。这是这个月第二十七次了,信纸都已经被展平到看不出折痕,纸边起了细小的毛边,信里一首诗,勾勾画画涂涂抹抹,乱糟糟的一团。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
一首诗涂来涂去占了两张纸,到第三页只几个大字,看起来乏善可陈,他却仿佛能透过泛黄纸张看到那个咧着嘴絮叨叨的人。
“食必饱寝必安,一切安好勿忧勿念。”
正笑着,何九华战战兢兢焦急万分的进来,扑通一声跪下。
何九华陛下,孟将军重伤肺腑高热不下,恐有性命之危。
郭麒麟几乎冷淡般的,毫无反应的看他。
郭麒麟你说什么?
尚九熙小姐受伤了??!
何九华孟将军为护御赐的玉珏,被敌军将领刺伤了肺腑,如今高热难下。
他挥挥手,示意何九华退下,何九华心疼的低唤他一声陛下。
郭麒麟无事,你出去。
尚九熙陛下,就算小姐如何,您也不要太过伤心。
郭麒麟知道了,你也宽心吧。
殿门合上掩上了他依旧消瘦的背,何九华叹口气,分明听到了殿内人压抑在喉间的哽咽。拍了拍尚九熙肩膀,让他放松些,别想太多。他家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自打进宫以来就备受恩宠的良贵妃宫里今儿又迎了御驾,若说这良贵妃多受宠,短短几年便一路从贵人攀到贵妃位,皇上几乎两三日便要去她宫中一回,不是名贵的就是稀奇的,通通往她宫里堆。迎了人进来,见压低着帽檐的人通红着一双眼睛。
周芷我说你今日怎的破天荒的戴了帽子,怎的了?
郭麒麟竹清在边关重伤高热,性命垂危。
周芷回手将殿门闭紧,她将人摁在榻上坐稳。
周芷怎么回事儿?
郭麒麟她去夜袭辽营,为了护着我给他的玉珏被匕首伤了肺腑,你说她怎的这么傻,一块破玉有什么紧要的,他护着它干嘛,她怎的做如此傻事。
周芷大概是因为那玉是你送她的吧。
郭麒麟转过头去,宫墙重重锁秋色,碧瓦红墙困的是有情人。
郭麒麟你和竹清是成过婚的,我把你接进宫,同你费尽心机下了这一盘棋,如今可有把握?
周芷这两年咱们敲打,削弱和离间,张旭麾下势力已不似从前繁盛了,若理由够光明正大处他以万众唾弃,我预计万无一失。
郭麒麟但大抵是得辛苦你了。
周芷这连皮毛算不得,只是你想好了?如今动手多少有些仓促。
郭麒麟我等不得了,我去边关得保证京中无后顾之忧。
周芷你要去玉门关?
郭麒麟我很少任性,周芷。
周芷自小便听父兄说你有多懂事,多听话。后来还是为了孟竹清。
周芷郭麒麟,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依旧保持些年少心性,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