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只见小院四角有能量波动,银色的阵法随着真元注入缓缓点亮,复杂的阵图环环相扣,像是墨迹入水,缓缓扩散开来。
那几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等回神之际却发现修为尽失,体能亦如凡人一般,无不大惊失色。
那粉衣少女吓得坐在地上,长裙沾灰,面容憔悴,好不狼狈。
唯有那叫甲一的剑修还在苦苦抵抗,只是以他这还未成型的剑道,想要破阵可谓天方夜谭。
顾淮之好整以暇的盯了几秒,看着那人持剑的手愈发颤抖,最终承受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唔,居然坚持了几秒,倒是个汉子。
顾淮之想着,手指一动,便见那甲一目瞪欲裂,刚还颤抖不止的手此时却握着剑柄,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胸口插去
这一下,鲜血从后背飞溅,喷了那少女一脸。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杏色衣衫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们身前。
来人正是沈安洵,他双眼虽盲,此时却依然抬头望向半空,开口说的话却是对身后之人。
“沈某来迟,让李小姐受惊了。”
他一出场四周阵法既破,空气中的灵压不在,只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那李小姐被吓得够呛,此时疯了似地扑向沈安洵,将满身灰尘蹭在那人衣上。
沈安洵拍了拍她的背以显安慰,出于礼貌没有将人立即推开,只是温言道:“李小姐这仆从并未身死,还请小姐放我好好看看他的伤势……”
两人这一拉一扯,再听到这位大小姐的姓氏,顾淮之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性格刁钻泼辣的粉衣女子,竟然是凉州李家的大小姐。
李家擅长炼器,需要靠沈家的商铺代卖,两家人合作多年,关系亲密,底下小辈也经常来往。
而这李家大小姐李微茗便是其中之一。
李小姐在两家设宴时对沈安洵一见钟情,放下身段死缠烂打的追了一年多。
沈安洵虽然拒绝过,但身边始终只有她一个女性,虽难挫败,但也算有所安慰。
可如今凉州四处传言说沈堂主从风月楼手里带回了一个炉鼎,安置府内这消息落到李小姐耳中,可谓晴天霹雳。
当即跳起来,召唤丫头替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跟个正房太太“抓奸”似的出门了。
这就苦了顾淮之这个无辜的“奸夫”,口不能言,被迫动手,到头来两边讨不到好。
起因竟只是因为沈安洵心血来潮的一场试探。
顾淮之撇了撇嘴,心说这小子比起百年前还真一点没变。
一样的多疑,一样的……不择手段。
李小姐哭的很厉害,甚至不管不远处的家仆血流成河。
沈安洵抬手唤来下属将人抬下去医治,这才不轻不重的将那八爪鱼一般的女子从身上拉扯开。
“过来。”
还飘在半空想事情的顾淮之愣了一下,才发现对方这是在叫他。
怎么,这是要算账了?
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情,顾淮之慢吞吞的落在地上,还未站稳,就被对方一把搂住。
沈安洵的手贴在他脸侧,轻轻蹭了蹭,“受伤了没?”
顾淮之:“……”什么情况?
沈安洵:“怪我不好,这么晚才到……”
顾淮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装出一副关怀的模样,后头那大小姐的目光都快能把他吃了。
沈安洵却仿佛没感觉似的,仗着他口不能言唱了一会儿独角戏,这才对李微茗道:“李小姐既然人没事,那么擅闯私宅的事情在下也就不计较了……”
他客气的说了一通,却是连头也未回,便下了冷淡的逐客令。
等那大哭大闹的李小姐被人带走,顾淮之总算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几天未能说话,乍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像自己。
“你在我小院四周布下禁制,让声音传不出去,又在我出手杀人后才现身,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你想试探我的本事,我让你看到了,但是这最后一出又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记得你对我如此爱护了。”
沈安洵安静的听他说完,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不好吗?”
“……什么?”
“过不了多久,整个凉州都会知道我爱你至极,甚至不惜得罪交好的世家。”
沈安洵缓慢的说着,替他将微乱的额发撩到耳后。
“倒时候大家提起弑羽堂,不会说其曾重伤修罗魔尊,只会说堂主被一炉鼎迷住,日渐疯狂,甚至为此入魔……他们会感慨、会可惜、但更多的则会嘲笑。
“世人都是这样的,你站的越高,他们越想看你摔下来的模样。”
说到最后,他低低笑出声来。
“而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样子,我会保护你,直到……他回来为止。”
顾淮之深深吸了口气,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
“我自然不是什么情圣,我的心比谁都冷,也比谁都狠。”
沈安洵轻轻的说着,将脑袋靠在顾淮之肩上。
“我欠他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的还,如今他还没回来,你且先帮我受着便是……”话到最后,竟是带出几分颤抖。
顾淮之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当然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当年的弑羽堂靠着俘获修罗魔尊一战成名。
实际上不过是自己看到故人走不动路,自投罗网。
他被沈安洵一杯毒酒药倒在酒席上,带回水牢不眠不休的折磨了一个多月。
那些人翻来覆去问百年前屠徐家满门一案,甚至多次谈起早已覆灭的顾家,而自己还傻兮兮的唯恐旧友受到牵连,咬死了不肯作答。
百般酷刑没有击溃他,污言秽语也不曾打动他。
而真正让顾淮之崩溃的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要保护的那人,却在某天毫发无损的出现在水牢门口。
曾经温柔的仿佛藏有春水的眼睛里,尽是刻骨的寒意。
那一刻,顾淮之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