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村（上)

领头的老人家看上去已年过半百，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胡子。他似乎也知自己唐突。犹豫片刻，还是走到方多病身前，以指代笔在他手中默写了“莲花”二字。“这是人鱼大人的真名，阿萝只与我一人说过。”老人压低声音，"莫要念出这个名字，先随我来。”

方多病面上不显，暗中观察周围村民。村民人数不多，多为老弱妇孺，年轻人虽少，但目中有光，身材虽瘦，却极为结实。笛飞声扶着李莲花，横刀在前，他同样看出，包括那老者在内，这些人多少都有功夫傍身。笛方二人对视一眼，方多病转头看向老者。

“老人家，您这态度变化有些太快。又突然叫出这些人来，不会是在示感吧?"

老者没有动怒，而是眼中多了分欣赏，“看来你们确实护着人鱼大人。”他转头看向方多病旁边的两人，目光似能将人打透一般。一个头戴面县默不作声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高大男人，一身行头，武功不弱。另一个模样清秀，气质如莲，身形消瘦似乎目不能视。这说话的小公子模样俊俏衣着华丽，年轻一些，应该是个江湖新秀。老者收回打量的目光，一瘸一拐地走向李莲花。还未近身，一把透着杀气的刀直指过来。

“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老人眯起眼，这个面具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匹正在护食的狼。“人鱼大人，他们可是您的朋友?”

感觉到老人是在问自己，李莲花从阿飞身后探出头，点了点。

老人观察片刻，终于抬手。周围村民终于放下最后一丝防备，露出感激之色。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说话，只其中几个村民默默拜伏于地。

"这是做什么?”方多病问。

“他们都是被人鱼所救，人鱼大人当受这一拜。刚刚是者朽无理，但请您原谅我的试探。若此二人对您不利，我们自有办法让他们者实。如今误会已解，我们也就不必再防备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如何让我们老实?"笛飞声笑问。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敲了敲腰侧，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李莲花动动耳朵，突然拉住身边二人，“有东西。"

笛方二人将李莲花护在中间，只见周围阴暗处有蠕动的黑影在渐渐拉长，细看才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四翼怪虫。

"这是琴虫。年轻人，心高气傲可以有，但江湖险恶，又有多少人会给你光明正大的机会?”

笛飞声语寒，他几次遇险都是遭人暗害。

“你们为何如此谨慎?可是与海龙帮有

关?"方多病知老者并无恶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者人没有急着回答。而且先挥退村民，又驱散琴虫。等周围安静下来，才举步向自己那间二层的木屋走去，“我是这里的村长，你们既有伤在身，就先随我进屋吧。”

三人跟着老人进入木屋。刚一进来，方多病便被一层一侧的机关所吸引，极为复杂，且有很多用于操纵的木杆与铁杆。还有用于观望的琉璃镜，与扩音、传音的装置。

方多病走过去，不着痕迹地观察，很多奇思妙想，是他所未见过的。都是稀奇玩意儿。

老者点起油灯，缓缓开口，“自你们靠近村子的那一刻，琴虫就已经跟着你们了。你们说的话，写的字，都能通过它们传给我。因为我手里有母虫。若发现你们有异，也不过是给它们添了顿吃食。”

"它们不会伤害村里的其他人吗?”李莲花被笛飞声扶着坐稳，好奇发问。

老人微微一愣，他本意是威胁，却没想到这三人除了有些惊讶，就全是好奇了。者者眼中又多些笑意。

李莲花见对方没有说话，只继续追问，“是 --气味吗?村民身上都有一点药香。”

“是的，那是我们特制的香囊。"老人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个陶罐，从里面拿出了三个香囊，“你们若在村中行走，也拿上吧，省得犯了什么禁忌，受到琴虫攻击……"

李莲花突然歪头，“咦?这是什么?”他捂住双手抬起来，然后缓缓张开，“这是琴虫吗?”

笛方二人凑过去细看，从未见过这种虫子!只见一只背生六翼，兽首蛇身的怪虫，安静地趴在李莲花的手中，一指来长，腹部微鼓，发出的叫声如琴声般悠扬。

老人大惊失色，慌忙查看腰间，那里挂着的木筒不知何时被顶开了盖子。“这是母虫!生性暴戾敏感，攻击性极强……你一"

“它很乖，就是突然跑到我手里，吓我一跳。"

老人胡子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收回母虫，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叹了一句“天意啊。”

笛方二人对视一眼，多少有些感慨，毕竟是能杀死业火痤母虫的存在…....

方多病轻咳一声，打破诡异的宁静，“我看这里新奇之物不少，应该是来自海上吧?”

“很多是我们先人留下的。”老人似乎彻底放下了戒备，如实回答。

"那禺猇图腾的机关也是先人留下的吗?”笛飞声问。

“你竟然知道那个图腾?你与海龙帮一一"

“小小渔帮，也配跟我扯上关系?“

“你，莫非你就是阿海所说的贵人?阿海说过，会有责人跟人鱼大人来帮助我们!"

“你先告诉我，为何方才要言语中伤人

鱼?“方多病给李莲花满上水，语气不善地看向老者。

老村长看了眼李莲花，苦笑起来，"短短两月，已经有数次有人冒充人鱼或是借人鱼之名来接近我们了。阿萝在时，还好分辨，阿萝走后，再难分辨真假，因为阿萝从不多说人鱼大人的事。后来阿海失踪前来找我，他说人鱼大人会有贵人相助，为了姐姐，人鱼大人极有可能会冒险入村。而他马上就要离开，也不能再帮我。因为担心海龙帮趁虚而入，我们不得已出此下策。那么说一是为了让海龙帮认为我们憎恨人鱼，希望可以借机将人鱼大人从我们的矛盾中摘出去。二也是希望有人能将话传给大人您，阿萝已死，此处有危险。”

"你们不知道人鱼在哪里?不能派人说一声吗?"方多病看向老者。

老者摇头，面露愧色，“自村民中毒，人鱼礁出现，海龙帮开始频繁试探，我们不愿招惹。另外，阿萝从未说过人鱼大人的栖身之所，我们只知道在禁地，但不知具体位置。找不到人鱼，送信的人会有危险。找到了，那岂

T口临海长机化了吸了建土相别

不是给海龙帮指了路?我从未想到，人鱼大人竟只是一个无辜的年轻人!”

“是我害你们如此的吗?“李莲花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他喃喃自语，“是那人鱼礁引来的麻烦，对吗?”

“不，不是的!“笛方二人尚未开口，老者已经走过去，用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李莲花的头，“孩子，你是救了村子的人。你是阿萝的信仰。有没有人鱼礁，我们和海龙帮都将不死不休。你无需自责，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

李莲花抬起头，他看不见老人的模样，却恍惚看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同样摸着他的头，笑着叫他臭小子，陪为师喝上一杯!

一股怀念裹挟着悔恨与悲伤从心底喷涌而出，逼红了他的眼眶。下一刻，他的手被人握住，李莲花听到方多病的声音，“小花，张嘴。”

李莲花下意识听话张嘴，一颗糖，很甜。他眨眨湿热的双眼，一边感受着体内扩散开的甜，一边去戳方多病的手，任眼角的泪痕随着那股莫名的悲伤渐渐淡去。

笛飞声见人又恢复了常态，不露声色地扶住老人，将人带到桌子前坐下，重新打开话题，分散李莲花的注意。

“你们都与那盅猇图腾有关，这贫瘠渔村能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只怕你们前身不简单吧?"

“我对你们没有隐瞒的必要，是，我们的部族原本生活在海上。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崩离析。现在云水村的人都是部族里负责防御建设和研究机关图纸的文派后裔。海龙帮前身则是负责出海盗猎，好战嗜杀的武派后裔。我们带走了琴虫和一样东西，而他们拿走了另一蛊虫，和岛上的财富。”

“你们隐居在这里是为了避世?“

“我们已经一代代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早已不再过问江湖的是是非非。”

“海龙帮为何找你们麻烦呢?他们不是为琴虫而来的，琴虫更像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存在的。你们拿走了他们觊觎之物。”方多病一针见血。

“对，我们带走了族中秘宝!名叫"凤凰泣血’。这是祖上从一海墓中得到的宝贝。传说能起死回生，也可使人功力大增。最重要的是，它能令人长生不老。说来，孩子，是我们把你卷了进来。海龙帮恐怕将你错认为我们秘宝的载体了。"后面的话老者是对李莲花说的。

“那秘宝你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吗?“方多病问。

老人摇头，“我还是孩童时，只见过装载它的机关匣。隐居于此后，随着当时经历过那场腥风血雨的长老们一个个离世，秘宝也就这么失传了。长者只说过，那是灾厄，是不祥之物，愿它永不现世。”

“你们部族不会就是因为它而四分五裂的吧?“

“正是。”

“前辈，那你们现在就一直被困在此处?"

"不，"李莲花替老人回答了方多病，“阿萝可以来找我，应该是此处另有路径与外界沟通。海龙帮在这村子的必经之路上设有暗哨，前辈应该是知道的吧。”

老人眼中闪过一点寒芒，"不错，我们有密道，且里面布满机关，需要知晓暗语才能使用。”

"既然如此，为何不从密道撤离此地?与其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不如逃出去!"方多病不解。

“然后呢?“老者问他。“然后，继续隐居……”

"你错了，孩子。然后，我们会再次被找到，而那时，我们失去了机关，失去了暗道，失去了琴虫适合生存的环境。我们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隐居于此，行事低调都能被再次找到，若贸然离开，这村中老弱妇孺当如何?’

方多病不甘心地锤了下桌子，"没有王法了吗?"他心里清楚，有秘宝在身，纵使已经遗失又有几人会信?怀璧其罪，无论在庙堂还是江湖，云水村的人都不得善终。

“我懂了!「李萍花拍拍方多病微微颤抖的肩膀，“所以才要阿飞来!”

笛飞声将一空杯放到李莲花身前，“给我倒一杯水，我就答应。”

“如你所愿!“李莲花露出一个极好看的微笑，摸索到小小茶壶，认认真真倒满了一杯。

难得的乖巧，倒让笛飞声有些不适应。“行了，别那么冲我笑，我害怕。"

老者不明所以，小宝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