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浅澌

阿萝的事，李莲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事不查清楚，他无法放任自己离开。

正暗自分析目前掌握的情况，熟悉的嗡鸣声唤来了他的关注。李莲花敛去杀意，重新变回呆愣愣的样子，“这是什么?”他好奇的眯起眼，凑到笛飞声身前，上下其手。

方多病赶紧把人拉回身边，他第一次见李莲花身上有这种杀气，这人现在没了过去那种刻意的掩饰，倒是多了几分直白。他感到很新奇，这个人没变，又好像变了。他刻意抬高声音问笛飞声，“阿飞，你怎么把少师带来了?"

“少师?"

“给你当鱼叉用吧。接着一一"看李莲花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笛飞声暗松口气，解下腰间之物，抛进李莲花怀里。他的战意被那股杀意激起，此刻心情正好，这个人变了，又好像没变。

断剑?李莲花捧着剑贴近看了会儿，复又闭上双眼细细抚摸。摸到了熟悉的剑柄，每一寸纹路、每一寸磨痕，都在唤醒着他右手的记忆。他现在的右手，正好能够举起现在这把断剑。李莲花左手摸了摸断掉的剑身。上面红色缠绕。红绸料子品质极佳，层层包裹。长长的剑柄配上短短一截剑身，显得不伦不类。李莲花爱不释手，“唔，抓鱼有些困难，倒是可以砍瓜切菜。”

“那就拿着吧，至少趁手。”

“唔，你是用刀的，你那把刀叫什么名字?”

“刀。”

“没了?"

“刀就是刀。”

“算了，"李莲花放弃了这个无聊的人，并用全身表达着对笛飞声的鄙视。他转过身，问，"方小宝，你的剑叫什么?”

“早就该问我，我这把剑叫‘尔雅’。你看看。”熟悉的称呼让方多病冲着笛飞声得意一笑，他把手中剑递给李莲花，任他摸去。

剑形薄而剑身轻巧，剑柄镶以明珠白玉，连剑穗都是美玉。“唔，与你气质倒是相合。”

“招摇。”笛飞声评价，方多病回以一脚。

“适可而止啊。”眼见战况又要升级，李莲花一手一个，稳住。把尔雅剑还给方多病。李莲花一手握着手中断剑，一手搓着下巴。思来想去，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就叫它四不像吧。”

“啊?叫少师不是挺好的嘛!”方多病试图劝说。

“这个少师呢，找他的主人去了。现在这个四不像，正好配我。”

“麻烦。"笛飞声无所谓，“不管四不像，八不像的，以后比武时能用就行。”

“比武?跟谁?”

“以后再说。现在，睡觉。”

“唔，去云水村之前我要先回一趟海神庙，把阿萝留给我的包袱拿回来，你们帮我看看。那包袱有些奇怪。”

“那我们先分三路。你去拿东西，我把那只狗带走，后面带着它太麻烦。我再给你找身衣服换上，你这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

“我长得那么吓人，穿什么，都一样。”

"….怕你更吓人行了吧。”

“阿飞，再带些好吃的回来!还有，那我呢?要是没我什么事，我可以陪小花。”

“你另有安排。不过要睡醒后再说。”

“我也不能知道吗?”李莲花歪头看过去。

"能的，不过现在不行。”

方多病直觉告诉他一一不是好事!

就这样，笛飞声仰躺，李莲花枕着他的肚子，方多病抱着李莲花的腰，三人叠罗汉似的，就这么图囵睡到了卯时。然后被不耐烦的狐狸精用爪子挨个踩醒。

篝火不知何时熄灭的，此刻乌云密布，海风阵阵。笛飞声带着方多病，后面跟着李莲花。三人毫不在意地踏入禁地。李莲花更是慢吞吞走着，双手揣袖，眯着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行了一段路，在一处石沙交汇处，笛飞声看向李莲花，后者冲他点点头。于是笛飞声一指方多病，“去那边站着，我要看下位置。”

“这里吗?”走了两步，方多病眺望大海，没发现任何异常，“你要我干嘛?监视那个海怪吗?你一一'

方多病突然感到后腰被人用掌力一推，整个人就这么飞了出去!

“死阿飞!你刚才是瞄准呢是吧!我跟你不共戴天啊啊啊啊……”只来得及调整个入水姿势，方多病就这么被扔进了海里。李莲花捂住眼睛，一会儿又捂住嘴巴，笑的更像狡猾的狐狸了。他已经猜到笛飞声要让方多病做什么了，但他选择看戏。

“我说了，记你一次。”

“阿飞你这个小心眼，自大狂!"方多病冒出头，指着对方一阵输出，可惜收效甚微。骂归骂，他心里清楚，笛飞声没这么无聊，“你要干嘛?快说!”

"去看看海床上有铁索的地方，谨慎一点。若真有机关陷阱，我们当中就只有你能发现了。慢慢找，别死在里面。”

“你咒谁呢?”

李莲花凑过来，提醒:“方小宝，不要被海中漩涡影响。”

“放心。我一定给你探出个虚实来。”

笛飞声无视掉海里的人，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莲花，"你一一快去快回，我的耐心在之前那三个月已经用完。别逼我做其他的事。”

明白他隐晦的威胁，李莲花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把身上白色大髦脱下扔到笛飞声脸上。伸了个懒腰，突然足尖轻点一跃而起，在空中做了个轻盈的鹞子翻身，一旋身，投入海浪的怀抱。只伸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挥了挥手，便消失在海中。

“真是妖孽……”笛飞声苦笑。

方多病望着李莲花消失的方向，好半天回神，他理解了那个阿萝姑娘第一次见到人鱼时的心情。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他只能默默祈祷。再瞪一眼岸上的笛飞声，转身潜入海中。

笛飞声收起衣物，夹住在一边自娱自乐的狗子，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林间。

正午时分，笛飞声领着几个包袱稳稳落在海石之上。一眼就看到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方多病。踱步过去，用脚踢了踢，活的。“李莲花呢?”

方多病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他会回来的。对吧?”

‘会!”

“还好，小花看不见。“方多病坐起身，“这鬼地方竟然有这么大的阵仗!”

"看到那片铁索林了?”

“你知道八阵图中的水八阵吗?海龙帮老帮主仇英根据此阵，创出了一个铁锁水阵，名叫‘龙困浅滩’。我也只在家里书库中略有所闻。这阵法设置及破解之法只传继任的帮主，如今的现任当家应该是其子仇礼。寻常人若误入此阵，很容易迷失阵中，不论水中还是水下，都会陷入量迷幻境，最终失去方向和意识，溺毙在水中。要不是本少爷天资聪颖，精通机关阵法之道，恐怕今日就被你无知无觉地害死喽。”

“别自夸了，我可不是李相夷，有心情哄你。”

“呸，谁稀罕你弯了……我就是后怕，还好小花看不见，不受视觉影响，又足够聪明，未受其中大大小小的海漩涡所扰。得以寻到生门。真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生门一入，其后的铁索道便是一条条捷径，看那数量和长度，只怕与周围一带都有勾连。不知道都通向哪里。但这些地方只怕不论黑白道，都有涉及。”

"所以，这里实际是海龙帮的控制范围。”

“嗯。我不明白，这么大一个禁地里，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设此阵法。是为了抓那‘石山兽冢'的妖魔?说不过去啊。”

“也许可以反过来，是因为有此海中要道，才将这里变成了禁地。我能一夜之间创造神明，他们财大气粗，又如何不能创造一个妖魔?“熟悉的慵懒声线传来。李莲花从水中探身，怀里抱着个破布包袱，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出水芙蓉面，眉目春情传。方多病脑中蹦出这么一句，他赶紧甩掉，一翻身扑进海里。“臭莲花，我差点死掉。阿飞害我!“他游了几下抱住迎面过来的李莲花，开始告状。又赶紧拉着他冰冷的手，接过他手中的包袱，将人牵到了岸上。"你真是厉害，小花。居然破了龙困浅滩!”

“侥幸，侥幸。我回来迟了，抱歉啊。因为要跟海神庙道别，以后就不必再回去了。有人，来接我了。"

方多病被他一句话说红了眼，哈哈大笑，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岸上没走两步。一个高大身影拦在李莲花身前，跟着一件厚实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算你识相。”笛飞声给他裹好衣服，又把他头上的鱼骨簪拔掉。无视李莲花的抗议，从新整理了他的头发，亲手给他戴上一支新簪。

“唔，什么啊?”

“给你的奖励。”

方多病凑过去一看，嚯，莲花首形的白玉笄，整玉雕琢，光洁细腻，镂雕精美。一看便是上品。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本少爷给你买十个八个的，让你每天换着戴。”

李莲花小心地摸摸头上的玉笄，好玉不冰手，触之湿润。“这……我……”这有钱人都是这么送礼的吗?

笛飞声挥开冲他龇牙的方小宝，向着李莲花伸出手，又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你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还什么?”

“昨天给你的那支木簪。我找到的，现在就应该属于我。”

“唔，我忘了，给你。“李莲花开始结巴起来，他掏出昨晚愉偷藏起的木簪。正要递过去，又突然凑近看了起来，“咦，昨晚倒是没看出来，颜色怎么变了?摸着也有些怪怪的。”

“因为沾了血迹吧。”笛飞声接过那支木管，任他转移话题，还顺着回道。

"不对，嗯，长度变了，短了些。"说着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下。

笛飞声和方多病一起看向那支簪子，还真是，比李莲花常戴的那些木簪短了半寸有余。

“先把饭吃了，再看一下你带来的包袱。也许答案都在云水村里。”笛飞声一马当先，走出禁地。

“小花，你不知道阿萝和她弟弟的样貌，如何判断是不是本人呢?”

“我听过他们的声音，阿萝虽不知其样貌，但我说过她中过毒，那毒使她有种特殊的香气。很奇怪，我知道那种毒的名字，似乎这世间大部分的毒，我都略知一二。”

“毕竟中毒，你最有经验。”笛飞声无情吐槽。

“阿萝中的毒叫什么?"方多病肘击笛飞声。

“暖玉生香。中毒者随着毒性深入，半年后会成瘾。有点像，唔，阿芙蓉。不同的是，前者很隐蔽，成瘾后遍体生香。很奇怪的毒。”

“暖玉生香一般用在那些不入流的风月场所，或是供一些邪派弟子使用。此毒并不多见，渠道也难寻。”笛飞声补充，“药魔…...就是我的手下。他也精通毒理。”这是解释给李莲花的。

“嗯.……所以，即使我为她解了毒，由于中毒时间太久，每每靠近她时，我依然可以闻到那种香气。我能凭此判断是不是她。”

“那就奇怪了，这么难求的怪异之毒，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渔村中一个渔女身上呢?”方多病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又是一个无法解答的事，现在有太多解释不通的事。

“先看看包袱吧。”三人找了地方坐下，笛飞声递上食物，很自然地命令方多病，“打开包袱，看看李……莲花有没有遗漏。”

“打开吧，我感觉包袱里有东西，可是摸不出来。”李莲花点头同意。

这包袱非常普通，里面只有一些衣物、常用的小物件，食物已经被吃光。方多病按着包袱，手感很奇怪，起初以为是洗僵了布料，现在发现，“有夹层，缝的很紧，不容易看出来。”他扯开缝线，“有一个油皮纸的夹层。小花，有个纸袋。”方多病掏出藏在最底部的纸袋，倒出来一看一一一个绣着莲花图案的小布袋掉了出来。莲花绣的摇曳生姿，色彩艳丽，看得出用了心。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海螺图案，毫不起眼。方多病将布袋放到李莲花手里。“应该是阿萝姑娘没敢当面送出的礼物.…....”

李莲花轻轻抚摸小布袋，良久未言，他突然打开布袋，一张纸条飘落到李莲花手中。方多病凑过去，帮李莲花念出了那歪歪扭扭却透着一笔一画认真劲儿的几个字:

愿化海螺，永伴君畔。

“.……”李莲花摸到那轻易便会被忽略的小海螺，“我们去云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