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与海萝

好半天过去一一

"角丽谯!“笛飞声阴森阻嚼着这三个字。方多病则开始新一轮扒拉李莲花，生怕他哪里藏着暗伤。

李莲花被晃地头疼，他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要三思。

"行了都过去了，纠结无意。赶紧休息，明天我们去云水村走一趟，我可以带路。管那个村子欢不欢迎外人，不欢迎，打到他们欢迎便是。”笛飞声欣赏够了李莲花懊恼的样子，阻止了二人的闹剧。

“睡觉睡觉，对了，狐狸精呢?半天不见它，怎么回事?"方多病眯起眼看着李莲花。

"唔，跟着你的那只小狗?”

"说，你把狐狸精怎么样了?"

“是狐狸?它突然扑过来，舔我，还叫。我怕暴露，就一一"

"你，你不会!!!”

“就陪它玩儿了会儿，它累了，唔，睡得可香了。应该，还在草窝里。”

“以后我一定听你把话说完，再激动。”

子夜十分，明月在云海中翻腾。方多病枕着李莲花的腿，双手揽其腰，睡得一脸满足。任李莲花如何戳他的脸，拍他的肩，都只是哼一下，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随着方多病呼吸绵长，李莲花叹口气，停止捣乱。费劲地拽过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睡着了?”“嗯。”

“那可以继续说了?”

"什么?”

笛飞声拿出方多病给自己的那壶好酒，喝了两口，再用内力催温后，递给李莲花，“趁热喝。”

“唔……”

"不要跟我说谢，”笛飞声冷笑打断，"你心疼的臭小子已经睡了，你要做的那些无聊试探也都做完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旁敲侧击你只要问，我就会答。那么你呢?

李莲花挑起眉，惊讶于他们之间这种不需要多言就能理解对方的默契。他低头摸了摸方多病的头发，少年人翻了个身，直接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腰腹间。李莲花观察半晌，叹了口气，极为平静地开口:

“刚开始时，我没有太多记忆。睁开眼，一片漆黑。沙滩，海浪，冷。头很疼，右臂和双腿没有知觉，口不能言。再清醒些，唔。我就开始爬。累了，就不动。起初，我，盼着有人来。后来，我庆幸，还好，没有人。”李莲花喝了一口热酒，继续道，“再有意识时，我摸到了石头。有了能借力的点，更方便我行动，腿也有了些知觉。当摸到，一个石壁边沿后，我倾尽力气让把自己，翻了过去。都是潮湿的石头，圆的，似乎是一片礁石群。我本能地，抓起手边的一切，就往嘴里塞，然后，又吐出来.…....白天我就吃，晚上涨潮，我就泡在水里，无意识地运功逼毒。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只记得，吃了一处，我就在那里，搭一个石冢，感谢它们救了我的命。我一共，搭了十三个石冢，过了十二天。那始终多出来的一个，是留给我自己的。如果哪天我没有醒来，我就会化为养分，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幸运的是，我没有死。身体还在恢复，疼痛减轻不少。等腿脚恢复后，我会趁涨潮时入海。我游术似乎很好，可以抓到活物吃。我可以游的距离越来越远，比起在岸上走，在水里，轻松多了。然后，我在海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它让我如鱼得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李莲花微微一笑，像一个急于分享自己秘密的孩子。他看不见笛飞声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双手，也看不见方多病紧咬出血的下唇。

“我猜，是这海床之上有各种游虾美味，任君挑选吧。"笛飞声努力自然地回答。

“猜错了，”李莲花摇头，得意一笑，说话也是越来越顺畅，“海床上遍布手臂粗的沉重铁链，通向四面八方。有它们的辅助，我可以来去自如。刚才听你讲的故事，我才知道，那片救我一命的礁石群叫“石山兽冢'。之所以未见人烟，却原来是个禁地。没想到，世人称之为死地之处，竟给我留下了一线生机。"

……正所谓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海上气候多变，如遇危险，你当如何?”

“我几次有惊无险，后来得阿萝照顾，南边不远处，有一废弃海神庙，每每天灾，阿萝都△摄超我土那田新会提醒我去那里暂避。

“这里既然人迹罕至，那阿萝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日我在这附近海中，救了想要，寻短见的她。她身有隐疾，还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我顺手，治好了她。”

笛飞声突然出手，直探李莲花脉门，随后惊讶抬头。没想到，李莲花体内的扬州慢，竟恢复了四成有余，虽目前无法再精进，却已能正常循环运转，再探，竟是自己当时，硬为了给他去毒而注入的悲风白杨起了作用。

“好!哈哈哈!”笛飞声捏了捏那只皓腕，朗声大笑，“这是近月来第二件开怀之事。”他看向李莲花，半开玩笑地说，“我以为你又准备牺牲自己去救他人呢。”

“唔，你那第一件开怀之事是什么?"李莲花对这个问题更好奇。

“你还活着，好好活着。”

……”眨眨眼睛，摸摸鼻子，李莲花撇开头，低咳一声，“那个，故事还听吗?"

"你愿意讲，我就听。方多病，别装睡了，你要这样都能不醒，就不是睡觉，而是昏迷了。"

“你管我啊!"方多病翻了个身，没有起来的意思。“小花，不理他，你继续讲。"

李莲花点点头，他“望’着大海的方向，慢慢讲述起后来得故事，"我救下的姑娘说，她叫阿萝一'

李莲花死里逃生，他习惯了这种海上生活。直到某一天，他救了一个姑娘。本来只是一段浅缘。不想却被这姑娘缠住了。他自认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姑娘只怕会把他当成怪物。没想到，这渔女不仅不怕他，还告诉李莲花，她叫阿萝。

“真的有人鱼!人鱼大人!是您救了我吗?您看不到吗?您会说话吗?“

李莲花纵身一跃，游入海中，他看不到姑娘感激和震惊的表情。

第二日一一

“人鱼大人，找到您了。您生活在这里吗?阿萝想侍奉您。”

李莲花歪歪头，“不，不必。"

“您的声音真好听。可以跟我说说话吗?您吃我们的食物吗?这些都是我做的粗茶淡饭。"见人鱼不动，阿萝缓缓放下举起的食盒，她有些局促地对对脚尖，“不吃吗?这些东西您吃不惯吗。我不吵您，别走，可以吗?"

……拿，来。谢谢，你。”

李莲花吃到了第一顿热饭，他看不到阿萝红着眼圈，破涕为笑。

第三日一一

“人鱼大人，我带了换洗的衣物，都是我蓄生前留下的，您介意吗?阿萝可以帮您更衣。”

“我，自己，来。谢，谢谢你。”

“人鱼大人是我见过的，最湿柔的人。”

"哪，哪有，快回，家，女孩子，危险。”

"……人鱼大人，很久没人这么关心过我了。爹娘他们在海中能得往生吗?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能。心诚，则灵。”

第四日一一

“人鱼大人，我帮您整理一下仪容吧，胡子好难看，脸也好脏，我想看看您的样子，可以吗?"

“唔。”李莲花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原来您长得……这么吓人啊，”少女眼中带着惊艳，却语带嘲讽，她突然握住李莲花冰凉的手，“人鱼大人，记住，在这里，您千万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容。尤其是穿红黑色衣服的，一定要记住!"

“好。”

阿萝松了口气，她慌忙松开握着的那双手，自己粗糙的手碰触到它们，简直是亵渎。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绣了莲花的粗布袋，看了又看，又悄悄塞回自己怀里。

第五日一一

“人鱼大人，您拿的是什么?这白色的衣服好漂亮，可惜脏了，我帮您洗洗吧，晾在大石上，很快就会干。”

“我给您穿上，呐，要这么穿的，记住了吗?夜里冷的时候，就穿上它。”

“唔，名字。"

"我叫阿萝，又忘记了?”

“不，我，名字。"

“您，您让我给您取名字吗?我，我读书不多，我怕起不好。”阿萝看着人鱼头上带的发簪，“这簪子很好看，是您从您的世界带来的吗?这是莲花吗?就叫您莲花，可以吗?您摸摸这簪子，这是莲花吧?”

“莲花。”李莲花有了名字，“你，样子，摸，我想，知道。”

“……不行，阿萝是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那送你，这个。”"……簪子，送我吗?”

李莲花点点头。阿萝颤抖着双手接过簪子，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没有声音。

第六日一一

“人鱼大人!人鱼大人!求您，阿萝给您下跪，救救我的弟弟阿海，他中了毒，大夫说，时日无多。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求您，阿萝，阿萝……”她身无分文，她身无长处。

"我，试试。”李莲花第一次听到这个小姑娘失声痛哭，他喜欢她笑。

阿海被李莲花用内功治好。

“您、您是活菩萨，阿海，闭上眼，不要看人鱼大人。人鱼大人，阿海没事了。村里有其他人也是这种病，他们还有救吗?”

“你想，救他们?”

……想，但我更想保护您。"“我可以，去，村里……"

"不行!绝对不能去!”阿萝抱着弟弟，急切地打断，"对不起，村子排外，我怕冲撞了您。"

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个办法。阿萝指挥，李莲花用内力，造了个石雕。云水村本就一代代流传着各种神怪之说，一向敬畏鬼神。他们创造一个神明，由阿萝传信给村长，有阿海痊愈为例。情况得以控制。李莲花发现这毒与自己所中之毒颇为相似，起初认为是自己逼毒致使海水受染所致。但早在禁地出现时，渔人便不再靠近这附近捕鱼赶海。此事另有蹊跷。尽管如此，谨慎起见，李莲花还是换了个地方疗伤，并叮嘱阿萝注意村民用水和食物。中毒的人家有哪些相同境遇也多做留意。

第七日一一

“人鱼大人，等您能离开时，能不能带走我们姐弟，我们能干，吃的少，不会成为您的负担......"

“好。”

恐怕不能再见您。阿萝怕其他人伤害您。”

“你不愿?”

“不是……只是，不放心您。”

阿萝环视四周，有些草木皆兵，“快回海里，晚上涨潮就走，别赶上飓风。”

李莲花点点头，转身时听到阿萝在身后说，“莲花，能不能，能不能抱一下我?”

方多病坐直了身子，“然后呢，你抱她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抱了抱她，她身上是湿的。她不让我知道她的样貌，却让我在最后一刻抱抱她。”

“然后她远嫁了?你就在这里继续疗伤?”笛飞声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晚没有飓风......飓风在第三日才到来。”李莲花慢慢收起了慵懒，“你说过，有个姑娘在不久前惨死于禁地，她的弟弟失踪。我要知道，是不是阿萝阿海两姐弟。”

笛飞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场大战，李相夷问自己，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里。

杀意!此刻的李莲花让笛飞声和方多病感到陌生。笛飞声腰间那已断的少师剑突然呼应般地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