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着我的年龄还小，哥哥和越吉约定待我17岁后再行正式的婚仪，简单的订婚仪式后，他们便又要出征了。我和时宜姐姐同往常一样去藏书楼送他们，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忍不住泪盈于睫。时宜姐姐打趣我，说往日从不见我哭，有了未婚夫婿后便感伤了起来，我只是想着那日在屋顶哥哥说的那些话却又不便同她说，只好找借口拉着她下楼。

春去又冬来，算算时间，哥哥他们已经离开王府快19个月了，这一年半哥哥、越吉、晓誉姐姐和天行哥哥在北面，三哥哥和四姐姐在西面，漼风哥哥在寿阳，战事不断，我们始终不得相见，倒是越吉半年前趁着送捷报回来过一次，同时还带回了两张北地上好的皮子，说是哥哥吩咐给我和姐姐各做一件斗篷。他头日回，第二日便走，临行前我要去城门送他，他却说什么都不让，只在我额头弹了一下，轻快地说：“小丫头，快快长大。”然后一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说这一年半最让人高兴的事除了哥哥屡屡传回的捷报外，便是时宜姐姐能够偶尔吐字了，虽然只是单字，也说得不好，却是很大的进步，她让我帮她保密，说是要等哥哥回来给他一个惊喜，我便每天陪着她练习。而嬷嬷们则忙着为我准备嫁妆，哥哥临走前将王府的大部分产业都给了我，还从自己的私库中给了我很多压箱钱，我不同意但愿意帮他打理，于是把这些产业产生的收息全数投入王军的军费之中，我每日有半日见管家、管理家事，半日跟着时宜姐姐一同读书，偶尔出府溜达，日子倒也轻快愉悦。

这日，我正在房中看账，时宜姐姐匆匆忙忙地来找我，比划说哥哥回来了还受伤了，问我去不去军营，我一听赶忙让嬷嬷收拾了衣食用品，又从库房中寻了好几味上好的药材随他们出发。

我们到时，哥哥和越吉正在沙盘前说着什么，听到我们进来以为是寿阳传来了消息，转身看到我们时满是惊喜。时宜姐姐已经16岁了，去年行过及笄礼，而我虽未满15,因着已经订婚的缘故，也同姐姐一样将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是以哥哥看着我们觉得变化很大。

晓誉姐姐去寿阳送粮草，天行哥哥去中州送捷报，照顾哥哥的任务便落在了我、姐姐和越吉身上。我有心给姐姐单独留空间，待了解完哥哥的伤情，又把从王府带来的药材送到军医那里后，便找了个让越吉陪我逛军营的借口离开了帅帐。

越吉带我去了营地不远的一处山坡，找了枯枝生好火，又从马背上翻出两坛酒递给我，我从容接过，打开一坛喝了一口，他给我拢了拢斗篷，在我身旁坐下。

“你当这个临夏王的滋味如何？”半年前也就是越吉亲自送捷报去中州那次，因着卓越的战功，又或许是为了拉拢哥哥、震慑大夏，皇帝在知道他的身世后，封了他为临夏王，本是要再赐与封地，被他拒绝，依然跟着哥哥南征北战。

“那你这个临夏王妃的滋味又如何？”他不正经地道。

“我是关心你，不识好歹，再说还不是呢。”语气带了我自己都不察觉的撒娇意味。

“还有两年。”

“什么两年？”

“还有两年你就17岁了，我便可以正式娶你做我的妻子。”

“哪有人天天数着的。”

他坦荡的道：“我每日盼着的。”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师妹是不是喜欢师父？”

我惊讶地望着他：“很明显吗？”

他摇摇头“不特意留心瞧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留心？”

他拍了拍我的头，笑道：“我是留心你。不过你虽是好心，但实质上不仅帮不到什么，反而会对师父和师妹不利。”

“为何这样说？”

“师妹已经同皇室有了婚约，随时都有可能进宫，而师父更是立下了无妻无子的誓言，他们的事一旦传了出去，师父和师妹该如何自处。况且，先不说师父立誓，就是南辰王府和漼氏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都是一场政治风波，不然你父王和漼家四娘子也不会抱憾终身。”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是我鲁莽了。我原以为哥哥和时宜姐姐心意相通，是彼此的知己，又无任何逾矩的行为，两人能这样陪伴彼此一段时日总是一种慰藉，却忘了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南辰王府。”

越吉轻轻抚了抚我鬓边的碎发，安慰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既然我能看出来有心之人自然也能，师徒乱伦这是多么不为世人所容的罪名，南辰王府的卓越功勋，漼氏百年清誉还有师父的一身正名都会毁于一旦。”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他严肃道：“不是我夸大其词，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这么残酷，阿宁你虽然聪慧但到底从小养在王府长在王府，师父又将你保护得这样好。你仔细想想，以师父今时今日的地位，手握重兵为何还屡屡受中州牵制，明知太傅把师妹送来只是权宜之计为何还会接受，拒绝了朝廷对你的册封便把赵郡的管辖权交给中州，这一切都是为了求得一个平衡，只有朝堂稳定，才能有更多力量去抵御外敌，攘外安内，百姓才能过平静的日子。师父就是知道这些，这些年才把自己活成了百姓心中的“神”，既然是“神”就要断情割爱，一心一意成为守护者，因为在他心中，百姓永远是第一位的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师妹首先是漼氏女，其次是太子妃，最后才是小南辰王的徒弟，她有任何事，也是漼氏、皇室最后才是南辰王府。我今日这番话，或许听起来刺心，却也是大实话，我相信你宁愿疼痛也要真实。”

我喃喃道：“宁愿疼痛也要真实。”

“是。”他定定看着我：“因为你是小南辰王的妹妹，又如此聪慧，自然是懂师父的，你现在做的这些是当局者迷，因为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妹都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希望他们幸福的心我可以理解，但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我看向他：“越吉除了你没有人会跟我说这些。”

他捏了捏我的脸死皮赖脸道：“谁让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不过在你心里师父和师妹就占了大半，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点位置。”

我转过身不看他，嘴角扬起的微笑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