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忘记的过往

他和刘文的故事，就像烟花，绚烂、美好、却昙花一现。

　　完成学业归国之后，宋轩参加了一个公益组织，在盛夏时节去往乡下支教。也就是在那处小村庄里，他遇见了彼时陪养母回老家探亲的刘文。

　　回忆侵袭。宋轩坐在落地窗前，细密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留下朦胧的水渍。窗外的景致也看不清了。

　　因为下雨，屋内光线低，要开一盏灯才能看得清照片上的人脸。

　　这是一张拍于落日时分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五指张开略略挡了点脸，橙黄的夕阳映在身后，远方山景都有些过曝。

　　拍照的人是刘文。

　　那个时候，宋轩还不知道，不久以后眼前的心上人就要毫无声息地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刘文的离开是突然又决绝的。

　　那天醒来，一切都没变，只是那个每天早上迎着晨光，带他去村外花海散步摘花的人不见了。

　　宋轩打电话、发消息过去，竟发现自己全部被拉黑。他想不通，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

　　他找去了村子里刘文养母的家，老太太人很和蔼，却对于刘文的去向半个字也不愿透露。

　　宋轩继续在村子里住了很久。直到支教结束，同行的人都回了家，他也不愿意回去。

　　刘文还是没有回村子，也没有发过哪怕一条讯息联系过他。

　　刘文斩断了与他的所有，丝毫未曾考虑他的感受，残忍而决绝的离开了。

　　夏天结束的时候，宋轩终于离开村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受了伤的心回到海市。

　　直到最后，宋轩终于接受刘文走了。

　　他不明白，想不通，又无处求解。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谁想要离开谁，真是太容易了。

　　然而日子总要接着过。他用了一个秋天的时间，终于积攒足力量，打算将这股苦涩的感受尘封心底。

　　可是造化弄人，一段面试视频勾起了所有他竭力忘记的过往。

　　那是刘文面试圆嘉医院时候的录像。视频里的刘文西装笔挺，还是那么英俊帅气。

　　距离上次在病房遇到刘文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次重逢其实算是他精心安排的。是为这段感情要个结果，也为那点隐秘的心思——他实在想再见到他。

　　然而刘文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解释的欲望。这一周里，他和他的接触真的公事公办到冷漠。宋轩心里憋着口气，也对村子里的过往闭口不提。

　　他们之间的相处真像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同事。

　　宋轩打开窗子透气，雨滴捎进来，天空一片阴暗。忽然之间，他感到鼻头一酸，觉得特别委屈，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在他心里翻滚。

　　烈酒烧喉。

　　宋轩开大水龙头冲干净装酒的玻璃杯，脚步虚浮地迈入卧室，跌在轩软的大床上。

　　……

　　刘文在做术前消毒。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手术台，他要尽力在主任面前好好表现。

　　今天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Omega女性。手术稍有差池，屋外那个蜷缩在椅子上发抖的小男孩就要没有妈妈了。

　　刘文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步伐坚定地迈进手术室。

　　和宋轩再遇上，他并不吃惊。当初在宋家人名单里看见宋轩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宋轩很好，特别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被那阳光一样的笑容治愈。刘文知道，错过了这个人，他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童年的阴霾了。

　　可谁能想到，宋轩的“宋”是H.C股东的“宋”，是无数个夜晚，折磨着刘文无法安眠的缘由。

　　都说所愿皆所得。可对刘文来说，好像从未有什么如愿过。

　　家庭突遭变故，双亲先后离世，一个人颠沛漂泊，在异国艰难求生。好不容易在心门紧闭之前邂逅了爱情，可这份爱情，却挂着他血淋淋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还有一段血海深仇要报。

　　对刘文来说，活着太辛苦太累，命运太残忍太无常。他不是不会心痛，只是穷途困境，无处求索。宋轩是盛开在绚烂阳光下的百合花，是皎洁的月亮。可他注定是光明的对立面，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揭露H.C犯下的罪恶，让曾经毁了无数家庭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他与宋轩，如果有一天要恨中带爱地针锋相对，那倒不如在此之前斩断情丝，做回陌生人。

　　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刘文拖着满身疲惫换上常服，不敢再碰那件白大褂。

　　手术失败了。那位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抛下了他十岁的小儿子，撒手人寰。

　　一个小男孩儿又没了家，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消防通道里空无一人，墙壁高处开了一扇小窗，暗淡微光透进来，整个楼道就像是一座监牢。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尖利的哭声传进来，应该是那个没了妈妈的小孩。

　　刘文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感受着死亡的气息透过通道厚重的大门，随着小男孩撕裂的哭声将他团团围住。

　　绝望，如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空气都变得稀薄，呼吸也愈发艰难。

　　好冷……

　　刘文像一个小孩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时，消防通道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股热气涌了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淡淡的桂花香飘在空气里。

　　刘文猛然抬起头，面色微红、双眸莹润水光、还带着一身酒香的宋轩就站在他面前。

　　可能是喝醉了酒，宋轩没了那么多顾忌，在听到刘文手术失败后，只凭着本心就打车来医院找他。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宋轩盯着又把头低下去的刘文。

　　“手术失败了，你难过是不是？”他又问。

　　回以他的是一阵沉默。

　　宋轩心中有些气恼，嘟囔道：“原来你也会难过。”

　　刘文还是没回答他。

　　宋轩也没再吭声。他就站在那里，低着头看刘文。

　　眼前的Alpha此刻像淋了雨的小狗，蔫巴巴的，没有活力。

　　宋轩眸色深了几分，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刘文。”他开口的声音清冷，“你抬起头，看着我。”

　　刘文怔了一瞬，格外听话地抬头去看他。

　　宋轩喝了酒，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本清亮的眸色变得有些浑浊，如水的眼睛如今载满了太多情绪。

　　“跟我走。”宋轩嘴上说着，脚底却不动弹。他又盯着刘文重复一遍：“这次不跟我走，我就……永远不找你了。”

　　堵气一般，宋轩下楼的脚步声很大，大到刘文心下无暇顾及其他，只有一句“永远不来找你”让他内心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恐惧。

　　人一旦见过了炫目的太阳，就很难再甘心困于黑暗。刘文也一样，他近乎丢弃了理智，追着宋轩的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