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守房的婆子不知躲去哪儿偷懒去了,顾青蘅避过一众奴仆,顺利潜入了荣国公府的前院。
不过这府中地形实在奇诡,她穿梭过重重垂廊,越过种种缭人眼乱的假山池沼,最后印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竹林。
曲径通幽,深暗得如同蛰伏着一只巨兽,竹叶堆叠在地,无人清扫。
奇怪,她明明是朝着主院的路线前行的,怎么会绕到了此处?
出于谨慎,顾青蘅没有再继续前进,但前方已无别路,若原路折返,她就白白浪费了今儿上演的那出醉酒湿衣的戏码。
夜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很好地掩盖了少女细碎的脚步声。
她为了更好的隐匿自己,没有提灯,只能借着竹隙间泻下的几分月光,缓缓前行,在行至第三个拐角之际,她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响。
清脆而缓慢,是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在林中对弈?!
她顿住脚步,屏息朝拐角另一方向望去,林中有一亭,四角皆立了盏座灯,朦胧地映照出两道身影。
是一位须发俱白的老者,跟一个身形偏瘦……等等,居然是萧辞珩!
是巧合吗?晋王今儿居然也在荣国公府,那与其弈棋的,岂不是大有可能就是荣囯公!
“想不到一年未见,殿下棋力已臻至境。”荣国公喟叹一声,将手中所执棋子重新放回。
“已经一年了吗?珩还以为,外祖您早已不认我这个孙儿了。”萧辞珩笑容疏寒,他实在不知,荣国公今儿不见阿昭,反而突然传讯,要他入府手谈一局,是为了什么?
叙一叙浅薄的祖孙情?
呵,他们之间存在着这玩意儿么?
“殿下,老臣只是不明白,我江氏一族苦心孤诣百年,不就是为了殿下能……你到底为何要放弃,那唾手可得的——”
皇位与江山?
“荣国公,还请慎言,因为——”萧辞珩眸光一寒,一枚莹白的棋子从他指尖掷出,而方向,正是顾青蘅所隐匿的拐角处!
糟了!
白棋破空而来,由于拐角视野的阻隔,待顾青蘅发现之际,棋子正朝她额心弹掷而来。
幸好她一直处于警觉状态,堪堪蹲下,避过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然而,这只是危险的前兆!
顾青蘅转身便要离去,一片竹叶直指她喉尖,她不得不僵在原地,视线顺着那白玉般的修长指节,一点点上移。
男人的面容,在月色下,愈发清俊如仙,青衣濯然,与整片竹林交相映衬间,怪不得世人常道君子如竹。
可惜,眼前的哪里是君子,分明是只杀人不见血的魔魅!
萧辞珩眸底寒光一瞬隐没,取而代之的,是颇显兴味的惊诧。
“殿下,是何方宵小在此窃听?”荣国公的声音杀机毕现。
“不,是珩听错了,一只意外闯入的野猫罢了。”
野猫?
府中怎么可能会有野猫闯入,荣国公思虑渐深,但他不能进一步放任萧辞珩再与自己的母族交恶了,这样双方都只会反受其害,最后反倒便宜了萧辞弋那个鄙贱的莽夫。
“那殿下好好处理吧,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也该好好回房休息了。”
荣国公的脚步声渐渐隐没,他似乎是从另一处通道,离开了竹林。
萧辞珩丢下手中夹着的那片竹叶,唇畔微扬,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世族公子。
“说吧,女郎为何会出现在荣国公府?”他甚至颇有闲致地想替她拂去了鬓角处沾染的乱叶,可顾青蘅本能地偏头躲避,以至于他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萧辞珩唇角笑弧骤然凝滞,“顾大小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