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村老师和家里完全断了联系吗？”烟织说道。
这天早上目黑莲和往常一样与烟织一同晨跑，在达到公里数时又一起散步。
有村架纯已经和巷子里的人说明了自己的家庭和目前的处境，也表示今后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国文老师。
“嗯。”
“有村是个很勇敢的人。”
“而且也在好好地做自己。”
“很酷不是吗？”
“就是呢，老师也是一个很洒脱的人呢。”
“还有谁吗？”
“烟织你啊。”
烟织笑了笑，望向路旁光秃秃的树。“不过当她一开始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普通了吧。”
“本身就闪闪发光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失去光芒。”
“我呢？我算会发光的人吗？”烟织开玩笑地说道。
目黑莲倒是认真地回答了：“会啊，光芒都耀眼到让我看不到任何人了。”
“阿莲真的很会夸张呢。”
“我是说认真的。”他的眼睛拉长了盼望，眼里的星光证明着内心澄澈。
目黑莲看向烟织，心里有一个想法逐渐有了雏形。
在知道了烟织的身世之后，他想了很多。虽然烟织有意轻描淡写，但是在那个地方的五年里，小小的她又是怎样饱受煎熬？
这个社会对女性是不公平的，因为体质的悬殊，男人自认为可以凌驾于女人之上，所以就会出现一些犯罪机构用女性的身体来牟取黑利。
虽然这么说很令人瞠目，但不可否认，在社会完全转型之前，每一个女性都是潜在的受害者。
听完有村架纯的讲述之后，他更是觉得如此。这个社会给女性的限制太多，也对女性有很多片面性的见解，这是对人权的亵渎。
他想要帮助这些被社会的链锁囚禁的女性。
这也是烟织在想的事情。
在经历过一次地狱的洗礼，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看到了这个世界对女性那极大的恶意。在她还是警察的时候，也有接到过关于家暴和强暴的案件，女性受害者不在少数。
还有赤楚的委托人，也让她再次被提醒着女人所面临的不公。
无论是在哪个国度，随着文明的发展，都逐渐形成了男尊女卑的局面。这并不证明着男人比女人有什么优势或者高等，而恰恰证实文明是在野蛮的基础上建立。
现代人看清了这种实质，所以急切地提倡平等，但真的能平等吗？至少现在看来路还有很长。还有很多女性处于被迫害的境况，她们在命运中挣扎，或者在痛苦中放弃……
他们都想为此做些什么。
“烟织，之前你有说过未来还想要保护和拯救吧？”
“没错。”
“如果是换一种方式的保护和拯救，也没有关系吗？”
“那取决于换成怎样的方式了。”
“烟织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呢？”
“不能触犯法律。”
“这是最基本的了吧。”目黑莲笑道。
烟织耸耸肩：“因为我没有什么必须遵守的准则。”
“……其实，我有想到一个方式，实现保护和拯救的方式。”
“是什么？”
目黑莲拿出手机，将慈善基金会的介绍页面展示给烟织。
“慈善基金会？”
目黑莲想到慈善基金会还要得益于一个偶然。
“老爸，你的报纸到了！”
那天轮到目黑莲去拿回门口信箱里的报纸和信件。他闲来无事，就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目黑莲不是那种能看得下去很多字的人，上学时就不爱看书，所以看报纸也是仅挑图片看。
“xx慈善机构贪污补助资金……”虽然报纸上的内容是反面的教训，但就是看了这个慈善机构的新闻，才让他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
“没错！创立慈善基金会来获得资助，然后用筹集到的钱来帮助困难中的女性！”目黑莲的眼睛弯弯，自信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是个学术上的笨蛋。
“用来帮助女性吗？”
“因为很多事情，让我看到了在这个社会上女性处于弱势的地位，即使人们推崇平权。我也是作为男性，这样说可能在立场上有些冲突，我也无法完全地去理解女性。但，我还是想要去帮助她们。”
“创立基金会的话，我们可以为贫困地区的女性捐赠必须物品，帮助在家庭或者工作中个人权益收到侵害的女性，还有单亲家庭的资助，性受害者的精神恢复资助等等。”
“这样的话，应该也算是保护和拯救吧。”目黑莲眨了眨眼睛，融化了落叶上结的薄冰，在冬日的阳光中闪烁。
内永烟织看着他，心脏又被他的光芒照耀，心绪莫名飘远，永远不合时宜。
他们之间的默契像是共享同一颗心脏，即使没有向对方吐露心声却又在分享结果时完全一致。
这是注定吗？人总会遇到一个与自己同频共振的搭档，有心人称之为知己。
缘分有时总爱拉错线，将本来应该毫无瓜葛的人联系在一起，给予伤痛，又赋予美梦，最后交织着，纠葛已然腐烂。
烟织对目黑莲，一开始是本能的想要接近。但自身的矛盾让她开始抗拒自己的心，却又在他一次次发誓永不后退的眼神中恍惚。于是她开始索取温暖。
“阿莲是可以窥探我的心吗？”她这样说道，“我们像是同频的声波。”
听到这个比喻，目黑莲呆滞了一下：“这是什么比喻？”
烟织被目黑莲突然露出的天然呆模样逗笑：“我是说，如果要开始的话，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吧。”
“是！”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啦，我的合作伙伴。”烟织将手伸到目黑莲面前。
目黑莲看了一眼她悬在半空的手，有看向她的脸，嘴角梨涡浅浅，眼角也藏不住笑意，“请多多关照，合作伙伴。”他握住烟织的手。
往后的日子里，内永烟织和目黑莲就忙于建立基金会的琐事。有时整理资料需要熬一整夜，有时会在半夜又出现问题等待解决。
但对烟织来说，这些在她还是警察的时候都已经司空见惯，实话说要轻松很多。目黑莲对于自己认准要做的事永远付诸热情满分。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同时也有头脑做得很好。
“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你也快要结束了吧？”烟织和目黑莲通话。
她在电车前驻足，等待着江之电的鸣笛声响起。下午的阳光还在半空悬着，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严寒相比前些日子也融化了一半。
秋日掉在地上的枯叶已经被泥土纳入体内，用以孕育春天。枝丫裸露着，却不显得凄凉，那是永不向自然俯首的傲然。
“嗯，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已经到了电车这里了，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好啊。”
内永烟织笑了一声，又交谈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冬天的江之电比其他季节的速度要慢，她来时上一班列车刚刚出发。
目黑莲没有的好运气，让赤楚卫二来到了烟织面前。
“烟织桑！”他明显是跑过来的，头发都被风吹乱。
烟织转过头看向还在喘着气的赤楚卫二，不由得有些吃惊。“赤楚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打完官司，路过时看到你在这里。”他的眼睛闪烁着光，圆圆润润，在奔跑中沾上了冬季的潮湿。
“你是特意跑来见我吗？”烟织露出浅浅笑意。
赤楚卫二乖乖地点头，一簇头发被风吹起，随着点头的频率上蹿下跳。
“我打赢了官司！”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多一个女性得到解救，烟织真心感到高兴。
“我要感谢烟织桑那天对我的鼓励，要不是你的话，或许我真的要轻言放弃了。”赤楚卫二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真的很感谢你！”
烟织将他扶正，笑着说：“但最后取得胜利的是赤楚不是吗？我想原音小姐也会很感谢你吧。”
“是赤楚维护了公平正义哦。”
赤楚卫二的脸上挂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作为打赢官司的庆祝，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烟织说道，眼中带有询问的意味。
“当然可以！”赤楚卫二很快地回答。
“作为主角，赤楚要请客哦。”
“我会的！”他很高兴能和内永烟织得以独处的机会，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可以用以表达心意。
他本来是带着悲情的意味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又在烟织的笑容中唤起心中的阴暗面。就不能是他吗？
但是这一切都与烟织无关，他的钦慕是暗自上演的剧情，而烟织不在剧本围读中，没有义务知道他的心。
烟织会喜欢上谁都是她的事情，赤楚卫二一直明白这一点。她是完整的自己，不是为了他的钦慕而特别存在，她属于神明管畴的范围。
赤楚卫二想过放下，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他甚至没有和目黑莲有过什么冲突。他们是一对平行而走的线，在各自的轨迹中稳定前行，只有他一个人为这样的关系而独自神伤。
爱意又怎么能轻易收回？
赤楚卫二不想给烟织造成困扰。他想见她，想在她身边的机会能多一点，说一说话，看见她的笑容，就这样也已经足矣。如果再有其他想法的话……
“对了，烟织桑最近好像很忙，是在忙些什么吗？”
“我和阿莲准备建立一个慈善基金会，最近在为此做准备。”
“这样啊……那应该会很累。”
“确实不算轻松，但阿莲也为我分担不少，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也许内永烟织不知道，她在提及目黑莲时，眼神会不自觉柔和很多。
如果再有其他想法的话，就是强人所难了吧。
内永烟织和赤楚卫二一同来到了餐馆。由于圣诞节将近，街上各种店铺都挂上了节日的装饰品，花花绿绿，铃铛在风中作响。
圣诞颂歌响彻整个街区，这是小孩子们的狂欢，也是情人间的浪漫，如果能够下一场雪，绝对会在平安夜那晚成为绝杀。
“烟织桑平时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圣诞节吗？”烟织想了想，但脑海里关于节日的记忆确实少得可怜。在还小的时候会和哥哥以及父母到游乐场或者商店，但在新的家庭里由于父母的工作繁忙，加上圣诞节与元旦时间相近，所以一般都只过新年。
“我好像没有怎么过圣诞节。”
“这样啊……”
“赤楚呢？圣诞节会和家人还是伴侣一起过？”
赤楚慌乱地摆手：“不是，我还没有交女朋友啦！”
烟织总会被他慌乱的表现逗笑：“我开玩笑的啦，赤楚应该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吧。”
赤楚卫二冷静了下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圣诞节的时候有休假，我一般会在家里陪伴父母。”他想拿起桌上的烧酒给自己倒一杯，却被烟织拦住了。
“你确定以你的酒量还要喝酒，一会儿应该还要去事务所吧？”
赤楚卫二松开了酒瓶，烟织顺势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叫来服务员给赤楚卫二端了一杯茶水。
“赤楚就以茶代酒吧，”烟织举起酒杯，“祝贺你帮助原音小姐摆脱地狱。”
碰杯声被圣诞颂歌掩盖，他们的倒影落在一旁的玻璃屏风，酒香也飘出去好远。
“烟织桑很能喝酒吗？”
“反正比起你来，我算是个高手。”烟织笑着说。酒精让她的脸有些发烫，但她的意识没有模糊。
“赤楚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吗？”
“那个晚上吗？那天我真的很糗。”赤楚卫二扯动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来你不记得了啊。”烟织看着他，“我们的初见要在那之前。”
在烟织刚当上警察的时候，接到过一个追捕潜逃犯的案子。嫌疑犯十分狡猾，抓到他花了不小的功夫，中间还经历了一次人质挟持事件。
被挟持的人正是赤楚卫二。他当时来到东京参加司法考试，因为迷路而碰到了正在被追捕中的犯人。犯人用刀挟持他与警方对峙，却在一时疏忽中被赤楚卫二找到机会挣脱束缚，最后被逮捕。烟织就是追捕人员中的一个。
“小伙子很勇敢嘛，在那种关头竟然没有慌乱。”警长这样对他说，而烟织在一旁确认犯人的信息。
“其实也很紧张啦，但爸爸告诉过我，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要镇静，这样才有逃生的机会！”他的声音一直都如同云一样温柔。
“你是神奈川人，为什么来东京？”烟织递给他要签字的资料。她从不是冷漠的人，也会对来人好奇。
“我是来参加司法考试的！”
“司法考试？很厉害啊！是要成为像律师、法官那样的人吗？”警长问道。
赤楚卫二点头，眼睛亮闪闪：“我的理想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帮助更多人实现公平正义！”
……
原本是已经尘封在记忆里很久的事情了，但在烟织对巷子里的人进行调查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赤楚卫二的名字。真正确认还是他在那天晚上说的话。
“虽然这种情况的确让人手足无措，但我相信，只要我站在正义的一方，帮助更多人实现公平，这些事都不算什么！”
赤楚卫二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我都已经忘记了……”
“也很正常，都是两年多前的事了。”
“烟织桑竟然还记得我。”
“因为当时你的话也给了我不少鼓舞呢。”
“唉？”
“‘站在正义的一方，帮助更多人实现公平正义’，这句话为我刚开始的警察生涯提供了很大的精神帮助。”
服务员端来菜品，味增汤的热气弥漫到他们头顶，将整个世界变得雾蒙蒙一片，掺杂着酒精的气息，让赤楚卫二感到有些朦胧。
盘子里的刺身被摆成好看的形状，用来装饰的圣诞元素鹿角在无意间撩拨赤楚卫二的心，催促着他讲出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认真吃饭的烟织，有什么东西在眼里融化，脑海里不知道要思考些什么。他想让时间在此定格，却又觉得这对她不公。
吃过饭后两人在电车站口处作别。
“总之感谢赤楚的款待啦！”
“没有，和你一起吃饭很高兴。”
“那下次再见，赤楚也要回事务所了吧？”
赤楚卫二点了点头，心脏疯狂跳动，在为下一刻的勇敢预警。“那个……烟织桑。”他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
“怎么了？”烟织歪了歪头。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脑子在飞速运转中不堪重负，心脏也快要因超负荷而停止跳动，下一刻就要被天使回收灵魂。明明他那么多次描摹自己的心意，却总在面对内永烟织时乱了分寸。
“我……”
“烟织，赤楚君？”赤楚卫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他们一同望过去，只见目黑莲正好向这边走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对自己阻止了赤楚卫二好不容易要说出口的告白一无所知。
“你还没有回去吗？”内永烟织问。
“刚刚到这里，看来今天我还是有好运气的。”
烟织看向赤楚卫二：“刚刚赤楚要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啊……这个……”赤楚卫二明显开始慌乱，“我想说总之还是很感谢你那天晚上鼓励了我……”
白昼亲吻了黑夜，而她只是路过他的夜。黎明总会到来，她也不会在他无声的夜里过多停留。
到最后赤楚卫二也没能将表白的话说出口。
晚上内永烟织登上阳台，和目黑莲确认关于基金会的申请书相关事宜，结束了通话后，饭岛宽骑拿着两瓶姜汁汽水走了过来。
“现在的天气喝饮料会很凉。”烟织一边说一边接过汽水。
饭岛宽骑拧开瓶子喝了一口：“那你还接过去。”
“毕竟是哥哥你递给我的嘛。”
“你确定要和目黑一起成立什么基金会了吗？”
“嗯，这也是我自己想走的路。”
“我总觉得目黑那个人有什么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哥哥你是不是太警惕了？”烟织笑了。
“不是那种啦。”
“你想说他对我有企图吗？”
“你是知道的吗？”
烟织点了点头，也拧开了汽水：“我想现在不止他一个人有企图了。”月色明亮，饮料的气泡灌满了天，冲破大气层，直奔着宇宙中心。
“哈？”饭岛宽骑觉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别说这个了，”烟织转移了话题，“赤楚的官司打赢了。”
其实和饭岛宽骑一起忙碌的那几天，他们一起去了原音小姐的家，并且用了一些“侦探”和曾职警察的方法搜集到了一些证据，并创造了再次立案的条件。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帮助他，而是要在背地里做这些？”饭岛宽骑感到疑惑。
“我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为了帮助原音小姐，而且最后能帮助她彻底脱离地狱的，只有赤楚。”
“随你吧。不过，为什么那家伙也在这里。”饭岛宽骑扬了扬下巴，意指在屋里的沙发上睡着了的犬饲贵丈。
“阿酱是因为和我分开了太久。”
“分明是我们分别的更久。”
“你在和阿酱吃醋吗？”烟织笑道。
饭岛宽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闷着头喝姜汁饮料。冬夜里的风吹得人骨骼作响，黑暗像是怪物的大口，无情地吞噬世界。
内永烟织和饭岛宽骑回到屋里，她轻轻叫起了睡着的犬饲贵丈。
“阿酱，在这里睡会着凉的，”犬饲贵丈在她的轻唤中缓缓睁开眼睛，“不是说要看电影的吗？”
他坐了起来，烟织也坐到他旁边。她提前就将碟片放进放映机中，按下开关键，电影就已经开始上演。
饭岛宽骑看着这幅场景，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坐到了烟织旁边。
“姐姐要吃薯片吗？”犬饲贵丈说道。
“看电影的时候不要讲话。”饭岛宽骑驳斥他。
“又没有再问你。”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谁要你来这里的？”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吧？”
“两位，请不要吵架！”
只要是两个人同时出现，烟织就必须充当着调解员的身份，他们谁都不肯让步，像天生的对家。
“绘里你口渴了吗？”饭岛宽骑说道。
“看电影的时候不要讲话。”犬饲贵丈驳斥他。
“只允许你一个人问吗？”
“两位~”
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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