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黑莲在早上七点的时候就出了门，这次却不是要和烟织一起晨跑。
烟织前些天和饭岛宽骑一同回去看望父母，之后两人又好像一直在忙些什么事情，让他们没有机会见面。
“目黑君，我在这里。”有村架纯在门前向他招手。
目黑莲是受有村架纯的嘱托帮忙把门口的植物搬到她之前就搭建好的暖棚里去。由于有些植物生长地太大，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不够。
“老师真是个善良的人呐。”
“唉？突然夸我吗？”有村架存眼里漾出笑意，唇边也绽开一个笑容。
“就是觉得能为植物着想，这点很令人敬佩。”
“毕竟是陪伴我这么久的植物，如果就这样死掉也太草率了点。”
“不是悲伤而是草率吗？”目黑莲对有村架纯的形容感到好奇。
“当然。植物和人不一样，它们没有办法太快进化成可以抵御寒冷，所以常常在冬天死去。仅仅是因为天气原因死掉的话也太草率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很奇怪唉，”目黑莲笑了一声，“一般国文老师都会用在寒冬中顽强生长的植物来比喻生命力。”
“这样看来我是非同一般的国文老师啦。”有村架纯看向他，“说不定如果我是目黑君的老师，你的国文就能及格了。”
“是小优和你讲的吗？”目黑莲感到被他的弟弟深深地背叛了。
有村架纯眼球一转，似乎是在回想：“其实你妈妈也有说啦。”
他们搬完最后一盆植物时，目黑莲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些汗珠，像是那些植物很好地生长的证明。
“感觉被家人背叛了啊。”目黑莲坐到了暖棚里的椅子上，语调上扬以显示失落。
有村架纯端来两杯热咖啡，递给了目黑莲一杯。
“谢谢。”
“不用客气。”她也坐了下来。
“对了，最近没有看见你去找烟织小姐。”
“这个嘛，烟织最近好像有些事情在忙，我就没有去打扰了。”
“我好像有看见她和饭岛先生走在一起，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有村架纯喝了一口咖啡，“没有想到巷子里的两个神秘人士会有所交集。”
“这确实难以想到。”如果在一切都公众在他面前之前，他也想不到烟织会和饭岛宽骑有这层关系，甚至无法想到烟织与犬饲贵丈的关联。
“但他们还挺像的，都是有很多秘密的人。”
“秘密吗？确实如此呢。”
“目黑君觉得他们两个人什么关系呢？”
“问我吗？”
“目黑君不是喜欢烟织小姐吗？”
“很明显吗？”目黑莲不由得感到惊讶，瞳孔也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放大。他的眼眸像纯粹的黑曜石，干净透亮找不出一丝杂质，像不谙世事的孩童。
有村架纯抿着唇笑了：“这种程度就是笨蛋也能看得出来吧。”她开始细数他的“罪证”，“先开始是跟着人家一起不知道做些什么；然后又总是丢下家里的饭店去找她；生病的时候也是悉心照顾；本来只有烟织小姐一个人晨跑，随后你就跟着一起了……”
“应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目黑莲对她掌握的情报感到惊奇：“老师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有小优、夏帆还有你的妈妈。我自己也有了解一些哦。”
“总有些心事被看穿的感觉啊。”
“所以呢？你有向烟织小姐表白吗？”
“那应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目黑莲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被有村架纯的话支配了，“原来老师这么八卦的吗？”
有村架纯耸耸肩:“老师的职业确实需要八卦的本领呢。”
要了解学生，主动询问是最直接到办法。但有时候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才能让他们打开心房。最重要的是，老师也需要拥有可以承受很多信息的心灵，而且要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其实还没有正式告过白，但烟织她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她知道你是喜欢她的吗？”
目黑莲点了点头。
“那看来烟织小姐对你也是有好感的嘛，不然在知道你喜欢她后就不会让你接近了。”
“会这么严重吗？”
“一般都会这样吧，自己没兴趣的人喜欢上自己都会想要逃离吧。”
“老师自己也没有交往的人的说，怎么觉得像是看破一切的人。”
“因为我是名国文老师。”她开玩笑地说。
“……我有打算在春天的时候告白。”
“为什么要等到春天。”
“烟织说那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这时目黑莲的手机响了一声。
“抱歉，我看一下短讯。”目黑莲拿出手机，看到与烟织的聊天框中多了一条信息——今天有时间吗？
目黑莲弯起嘴唇，眼底闪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几乎是秒回：完全有时间！烟织是要约我吗？
“是烟织小姐发来的信息吗？”
“嗯。”目黑莲兴致高昂。
烟织回复了消息——那我能否约阿莲陪我出逃一天呢？
——我的荣幸。
“看来我要走了，谢谢老师的咖啡啦！”
“是我要感谢你帮我搬这些植物。”
“希望它们可以度过这个冬天。”
希望他们都能度过这个冬天，让春天在冰融化后顺利来临。
“烟织约我出来原来是要陪小朋友的吗？”目黑莲同烟织来到一家育幼院，小朋友们热情地欢迎着他们。
院子里的滑梯刷成彩虹的颜色，一旁摆放着孩子们亲手做的风车；屋里的墙上是孩子们天马行空的画，涂成最绚丽的色彩。
烟织正一起陪着孩子们画画，她托着脸，微笑着看着这些天真的孩童，一幅温馨的画面。一旁在打扫屋子的目黑莲却没这么感觉。
“你在失望吗？”
“这倒不是，只是以为会是我们单独的约会。不过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一个小女孩把画好的画举到烟织面前。画上是一片绿茵的草地，各种各样的鲜花在其中绽放，天空蔚蓝，河流清澈。
“是春天啊。”烟织带着笑意说道。目黑莲望着处在孩子们中间的烟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烟织你很受孩子们欢迎啊。”目黑莲说道。
孩子们在吃过午饭后进入了彩色的梦乡，枕着画里的云，在遐想中沉睡。来这里义务帮忙的两人也得到了独处的时间。
“我原本就很有亲和力。”
“是吗，明明我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你对我真正和我亲近。”
“有很久吗？”
“……好像也不算太久。”
他们相视而笑。
“烟织为什么来这里？”
“没什么理由，只是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有可以来公益服务的广告，反正我现在没有工作，想着你也是个闲人，就叫上你一起来了。”
“这个理由……”目黑莲捂住心口装作扎心，“听上去很伤人啊。”
“你感到受伤了吗？”烟织笑着问。
“不，听你说出逃的时候我还想会不会是要和我私奔。”
“我们是什么千夫所指的伉俪吗？”
“千夫所指？”目黑莲疑惑地问道。
“啊，忘记你是个国文不及格的人了。”
“这在心里说出就好了吧。”
“总之，在忙碌的世界中把时间交付给不谙世事的孩童，本身就像是出逃了吧？和这样纯洁天真的生命待在一起，感觉像净化了心灵。”
“这样一说，确实如此呢。长大后总会想念曾经没有任何顾虑的孩提时代。”
“阿莲有考虑过往后要做什么吗？”
“这个嘛……目标也不是能很快就找到的。”
“在结束了一切后，我也想开始新的旅程了。”就像英雄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还是要考虑未来的生活。
“烟织有找到要走的路吗？”
烟织摇了摇头：“毕竟目标也不是能很快就找到的。”
“那烟织期待怎样的生活呢？是平静的湖泊还是汹涌的大海？”
“这很难说啊，湖泊偶尔也会激流，大海也有平静的时候。”烟织看向育幼院门上系着的气球，它们随着风摆动，在束缚中自由舞蹈。
“我想我还是想要保护和拯救……看着很多人还在因为世界上不可避免的丑恶一面而受到伤害，我总会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一想，或许是因为我曾经是一名警察，也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抱有‘济世’的愿望——阿莲呢，期待怎样的生活？”
“我啊……其实我对于人生没有什么定数啦，很多时候都随着心意而走，有时候想成为英雄，有时候向往平凡，现在的话……我想我也有点想要保护和拯救了。”
“这出于你的心吗？”
“我向来跟从内心的想法。”
烟织看向他的眼睛，他也没有躲闪，仿佛在证明着他的话没有半分虚假。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滑梯上，身后是亮丽的彩虹色，远处天空蔚蓝，像是画中的世界。如果一个人到达终点就要永享孤独，那就让他陪同她一起走入汹涌的海。
“要为孩子们画一些画留作礼物吗？”烟织说。
“好啊。”
他们回到屋子里，在纯白的纸上涂鸦，漫灌希望，用色彩填充空白。
烟织明白为什么孩子们的画总是鲜艳，除了孩童对强烈色彩事物天生地直觉吸引外，还有对美好最纯真的期待。尤其是在育幼院里的孩子，他们大多被原生家庭抛弃，心里建有一道高墙，用来隔绝悲伤。而这些色彩是高墙上的窗户，留给他们宣泄孤独。
“阿莲你中学时真的有上过美术课吗？”
“你这样讲我很受伤唉。”
“因为真的有点难以入目啦。”
“有这么糟糕吗？”
两人围坐在孩子们画画的桌子旁，目黑莲举起自己“难以入目”的画作凑到烟织面前，引得她忍不住笑了。
画面定格在身后墙上孩子们的画，一小张四四方方的纸上承载了他们对未来、对生活的希冀。也许命运对他们不公，也许心里的高墙始终伫立，但至少那些鲜艳的色彩证明着他们内心的鲜活。
“我也有给烟织你画了一幅画。”
“给我吗？”
“对！”目黑莲从身后拿出画，画上被蓝色和黑色的蜡笔分别涂了半边，勉强能看出来是七里滨的海和黑色沙滩，在最边角的地方，一个红色的实心圆圈非常惹眼。
烟织接过画，却看不懂红色的部分：“这个红色的圆有什么含义吗？”
“当然，那是烟织！”
“我？”烟织一头雾水。
“大海，沙滩，在海边漫步的神秘人烟织。”
“所以我为什么是一个红色的圆？”
“因为鲜艳的颜色总能让人一眼看见，而对我来说，烟织就是这样的存在。”
心脏又在古怪地跳动，发出不寻常的声响。烟织看向目黑莲，他真挚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如同画上的红色圆圈。
强烈的色彩是人在向自然寄托希望。对目黑莲来说，内永烟织就是突然出现的红色，即使是在蓝色和黑色充斥视野的边角，也能一眼看见。
她是他强烈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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