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针织厂,缝纫机发出的连绵不断的连续“咔擦”声便传入了张言的耳中。
张言跟着刘得财经过一个走廊,走入了生产车间。
放眼看去,大概有四五十个工人正在缝纫桌前忙碌,大多都是年轻的女工,少见男工。
在缝纫桌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各色制作出来的成衣和成裤,旁边的纸里面摆放着各色的缝纫线。
这规模比张言想象的大了一点,但是和张言前世见过的生产车间相比,显得有些不大正规。
这不值得奇怪。
在这个年代,什么都是摸索阶段
开办了不少年,已经相对成熟了的南平针织厂的内部组织都还不齐全,与后世的那些成熟的公司相比,还不能说是功能齐全的公司。
这边的生产车间的不正规也就很正常了。
刘得财指着那几十个正在忙碌的工人道:“这边是缝纫区,也就是制作衣服的地方,原本人数还要多点,但是因为生意不好做,所以现在只有一半人开工。”
“原来我们自己还会生产自己需要的纺织面料,后面也停了下来,变成直接向上游去购买面料。”
张言皱眉说道:“我听我爸说,针织厂一个季度也才卖出去几千件衣服?这边的生产规模还是那么大,在厂房里面累积了多少没有人要的衣裤?”
“说起来有点吓人。”刘得财苦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张言猜测道:“二十万件?”
两万件太少,不可能。
两百万件又太多,也不可能。
所以二十万件最合理。
“是的,库房里面存了二十万件没人要的衣裤。”刘得财无奈道,“这边不能停工,衣服一直在生产,又卖不出去,即使我们已经在控制产量,但是衣裤还是越积越多。”
“当然,这不是大头,大头是来自那些下了订单,后来情愿丢了定金也要反悔,拒收衣服的客户。”
张言有点无语。
怪不得张希承的压力那么大。
二十万件衣裤,不是一个小数量,就算有人想要从厂子里面拿衣服,也根本吃不下那么大量。
更何况,南平针织厂生产的衣服又不畅销,谁会一次性拿那么多的量。
以前最多的时候,那些服装店也不过一次性那个几千件。
按照这个速度,这二十万件衣裤不知道要卖多久才能卖完。
南平针织厂确实已经走到了破产边缘,要是没有重大的举措去改变一下现状,这厂子支撑不到多少天。
张言跟着刘得财两人走进了缝纫桌。
旁边专心工作的几个女工发现了两人,向两人的位置偷瞄了几眼。
张言拿起一件土里土气的针织衫。
衣服的胸口部位有一片银杏树叶的标志,这是南平针织厂的“安华”牌服装的品牌标志,看起来还算那么回事。
这衣服摸起来还算舒服,但样式实在不在张言的审美线上,让他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左边一位正在忙碌的女工把一件未完工的衣服放到一边,忽然对刘得财说道:“刘经理,我听说我们厂遇到了经营上的困难了是吗?”
她的声音悦耳有力,非常好听。
张言下意识地向对方看去。
对方穿着一套工服,头上扎着利落的马尾,相貌清秀,双眼很亮,皮肤很白,脸颊却有些红润,看起来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带有一种这个年代的女人特有的活力与健康。
她一说话,周边那些还在工作的人便纷纷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边。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名女工的话,说明他们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走进来的刘得财这边。
缝纫机制造的噪音逐渐减小。
刘得财听到那么一句话,脸上有些意外,见到大家都看向了他时,他本能地把声音提高:“大家也知道,厂里最近的经营是有一点问题,但是还没到经营不下去的地步。”
“自行大家来到厂里,我敢说厂里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吃过亏,所以请大家放心,不管厂里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们厂都不会亏待大家。”
“就算真到了经营不下去的地步,也不会不明不白地关了厂子,至少会和大家交待清楚,把大家的工资都结算好。”
这是一个实诚人,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实在话,没有一点忽悠的意思。
那女工眨了眨眼睛,连忙解释道:“刘经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知道厂里对我们很好。”
“从我进厂以来,不管厂里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每个月的工资都没有拖欠过,总是会按时发,就连奖金都没少,我们都很感谢张老板和刘经理。”
“所以我们大家希望可以和厂子共渡难关,帮助厂子度过眼下的难关。”
“要是需要我们做的,刘经理可以尽管开口,我们别的不能做,但是都有一张嘴,就算让我们上街卖衣服也行。”
她的话一说完,一个工人便热情地附和道:“是啊,刘经理,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克服!”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车间一时变得非常热闹。
“就像小秋说的,别的不行,我们卖衣服还是行的,这张嘴也不只是用来吃饭的。”
“刘经理,要我们做什么,你就直说,不要客气。”
“厂子要是不行了,咱们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地方去?”
……
看得出来,她们私下应该有过沟通,这个被称为小秋的年轻女人所说的应该是大家商议出来的共同意见。
见惯了后世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劳资关系,张言一时竟然有些感动。
不说张希承等人的经营能力怎么样,只从人品上来说,他们都是好人。
走上了生意场,还能坚持做好人的人真的不多。
而能成功的好人那就更少了。
眼下的张希承就是一个即将失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