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轿车上。
坐在后座的郑总皱眉打着大哥大：“……没想到张希承的竟然还有这准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把那什么认购证拿出来？难道就是想看一看我们的笑话不成？”
大哥的那一头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看来郑总的计划要落空了，既然有了钱财周转，恐怕他不会轻易地出卖针织厂。”
如果张言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够听出，这个声音就是赵总的声音。
“不过区区一个破厂，姓张的为什么要咬牙坚持下去？我真是看不懂。”郑总嗤笑道，“就他出售股票认购证的这点钱又能让他撑多久？”
“衣服要是铺不开，又一直坚持让厂子运转下去，那厂子就是一个吞钱的无底洞，不管他投入多少钱，最终都保不住那厂。”
“现在我更好奇的是，赵总怎么和姓张的产生了矛盾？在我的认知中，赵总和姓张的没有什么业务往来才是，看来我的消息渠道真的是落伍了。”
“我和南平针织厂有没有恩怨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总想怎么做。”赵总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大哥大中传来，“只要张希承松口，那郑总这边立刻就能重新组织生产，把生意延伸到上游，彻底打响自己的品牌，到时候上海名牌也是唾手可得。”
他轻笑一声，继续道：“这年头，针织厂破落的不少，就算是国企，现在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大部分厂子连自己的员工都养不起，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如……郑总看看其它的目标？”
“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废话？国企牵涉的东西很多，麻烦得很。”郑总直言道，“南平针纺厂就非常合适，规模不大，价格又低，又没有牵涉到麻烦的关系里面。”
“不过，张希承有了那么一大笔钱，肯定能坚持不少的一段时间。”
“有了这缓和的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转变。”
赵总不以为然道：“南平针织厂经营到现在这个局面，不彻底做一番改变，是救不回来的。”
“我不信他张希承有那本事，要是真的有，也不会把厂子经营到这个地步。”
“而且，既然选了郑总做合作者，我也不会看着南平针织厂有改善的可能，我会按死那些和南平针织厂有合作关系的批发商和服装店，让南平针织厂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
郑老板对着车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听着赵总和张希承像是有夺妻之恨的，不过我倒是喜欢赵总这种爱憎分明的性格。”
“那我就等着赵总掐断南平针织厂最后一口气，最后再去收拾南平针织厂的尸体了。”
……
挂了大哥大，赵总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忽然笑了笑。
“南平针织厂想要和周小姐拉上关系？是想要向外贸发展？”
“可笑，就算没有我掐断你们的最后一口气，你以为你们就能靠外贸翻身？可笑至极。”
“等我掐断南平针织厂的最后一口气，那小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嚣张？张言……趁虚而入……真会抓时机。”
……
听张承希简单地说了一遍针织厂的现实之后，张言才知道，针织厂竟然已经难到了一个季度连两千件衣服都没有卖出去。
这年代，衣服本来就便宜，像南平针织厂这样的地方批发出去的衣服一件就几块钱，贵的也不到十块，两千件衣服值多少钱？
扣除材料成本之后，不要说利润，就连厂里的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
听到这情况，其实张言的第一感想是，这破厂，要不干脆直接宣布破产，找个愿意来接手的大冤种接手得了。
在当前的上海，想要赚钱多的是门路，为什么要守着那破厂，去赚那点辛苦钱？
可是张希承有自己的坚持。
他满脸无奈道：“当初我宣布下海创业，那些老朋友和老同事都选择了相信我，跟着我一起下海，创办针织厂的钱都是大家一起凑起来的，一旦厂子破产，那他们哪里还有出路？”
“要是厂子的经营状态还好，赚了不少钱那还好说，我可以用钱给大家做补偿，可是……现在要是失去一份稳定的工作，让他们怎么谋生？”
“阿言啊，你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下岗职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虹口区那边每天都能见到大量等着雇佣的工人，我不想他们也变成这样。”
看得出来，与其说张希承对针织厂有感情，还不如说他对针织厂内的那些陪他一起下海的员工有感情。
他不是被针织厂绑住了，而是被那些熟悉的人绑住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
张言又询问了一番针织厂的情况，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针织厂的经营状况。
但他前世也没经营过服装厂，更不懂服装的设计，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多少可以改善厂子经营状况的办法。
其实从长远来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汪明珠拉关系，借助外贸的快速发展的东风，为外贸供货。
那么一来，南平针纺厂肯定不会缺少订单，也不用担心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
但是，以现在的南平针织厂的状况，有资格去为外贸生产服装吗？
再者，就算南平针纺厂有这个资格，可是为外贸生产服装是否有利可图？
这是一个大问题。
张希承可能自己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没有去向那方面努力，可能就是因为做外贸存在一些坑。
回到房间，张言回忆了一下前世涉及服装的一些记忆，开始扩展自己解决目前困境的思路。
虽然没有经营过服装店，可他好歹也买过不少衣服。
从一个顾客的角度来说，他还是见识过不少服装业发展的套路。
正所谓没有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在这个年代，后世界的体验应该还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整理了一下自己形成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张言一起床就听到老妈徐安华说，张希承病倒了。
张言吃了一惊，昨晚上睡觉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病倒了？
难道是压力太大了？
匆忙来到张希承的房间，见到满脸苍白，嘴唇发紫的张希承正要挣扎着爬起，张言连忙把张希承扶起，让张希承靠在后面的枕头上。
“老爸，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着急的张言想要给张希承披上衣服，却被张希承一把抓住手臂。
虚弱地笑了笑，张希承唏嘘道：“上了年纪了，这身体……不中用了，你妈已经吃过药了，不用去医院。”
张言急道：“都这样了，还不用去医院？”
在他的记忆中，张希承的身体一向健康，几乎很少生病，现在病成了这样，肯定很严重。
徐安华叹了口气：“可能是这几天应酬太多了，天天喝酒，把身体喝出了毛病。”
“而且，今天一早你爸本来想联系一下那些下游的批发商，把针织厂内的库存都降价卖出去，以缓解一下资金压力。”
“可是……原本说好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都一起反悔了，不管你爸把衣服降到什么价位，他们就是不要衣服。”
“不知道你爸得罪了谁，他一急就倒下了。”
“现在不是管针织厂的时候……”张言想要说点什么劝张希承去医院。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希承虚弱地打断道：“阿言，我这样子去不了厂里了，你就……去替我看看吧。”
“要是有什么想法，你就大胆地去做，厂里那边我都帮你向那些叔伯打好招呼了，他们都会听你的，咱们厂里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不需要勾心斗角。”
张言一怔。
这什么情况？
怎么听着像是托孤。
“针织厂已经变成了这样，你就去随便折腾一番吧，就算把厂子折腾没了也没有关系。”张希承心酸地叹了口气，“现在的针织厂其实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就剩了最后一口气在苟延残喘，继续下去，彻底破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张言一肚子问号。
这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把厂子托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就被徐安华推出了门。
里面的张希承看着门口满脸发懵的张言，虚弱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去吧阿言，不要有什么顾虑，爸爸相信你。”
徐安华也催促道：“你就去看看吧，我在家里照顾你爸，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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