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
惨烈惨烈惨烈!
看着几乎没一处对的题目无能狂怒,笔尖在答案上狠狠圈了圈,伸手就给自己来一记敲打。桌子前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什么时候冰冷了,春天的雨往往伴随温度起伏而生,眼下正噼里啪啦不讲道理地打在窗户上。
苏樱伸手去拿水喝,指尖触碰到毫无温度的纸杯,三两口下肚,胃里里面泛起令人不适的感觉。
她唇色有些发白,弯着腰,一只手放在小腹处,手里的笔没停。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分。
左手揉揉头发,看向答案的眼神逐渐涣散。
边伯贤“别逞强了你。”
边伯贤坐到她旁边,伸手去碰那盏夹在电脑桌上的台灯,暗淡的光一下明亮起来。他眼神划过密密麻麻的笔记,落在苏樱身上。
边伯贤 “这灯多久没充电了?”
他轻叹一声,回想起beakhyun的嘱托,有些懊恼。他原来以为这是个能照顾自己的人,结果显而易见,家里没人,就好像真的没人的样子。
苏樱“啊”一声,去调台灯亮度,戳戳边伯贤的手背,换了一个护眼模式。掀掀眼皮,把笔帽盖上。
苏樱. “没看出来,你还挺智能。”
边伯贤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吃。他吃东西很慢,吃的也很苦。苏樱尝过那个黑巧克力,涩得人脸部抽搐,差点吐出来。
边伯贤 “今天的热搜,看吗?”
苏樱听话地拿出手机,这上面的联网APP只有一个渣浪和微信。她平时也不用,这几天边伯贤崔她,帮她联网下了一个。
第十个,赫然挂着L市的纠纷。
L市中学生包某遭殴打报警遭遇不理,施害者父亲系某地方军官。
丑闻一出,舆论哗然。各方人士纷纷跳出来指责地方官场黑暗,痛斥此般恶劣事件。
事情从恶意伤人,报警不理开展,焦点也从被害者转移到那个被保护着的执垮子弟。
评论对L市的媒体和官场联合批评一通,更多的人趁机爆料,一时间鸡飞狗跳。片儿警的身份跟着公开,矛头尖锐见者叫好。
原本是这样的。
可就在大家惋惜那个身患抑郁,被阻隔在体制外的女生时,有人爆料,该事件为报复性质的施暴行为。
起源不是执垮子弟,却是弱势方带着朋友先挑起事端,且前科种种,劣迹斑斑。目前原因尚且不明,包某现以释放。
“更多的人没有发声,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包某打了这片学校学生没有十个也有二十了,我可以作证,我同学被打得不得不住院修养一个月。请大家不用一昧同情,这对那些受害者不公平!”
“我去,这瓜怎么吃掉了。怎么说啊,斥责官官相护的人也没想到,这特么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是大家的注意力转到反转这儿,过不了几天,那个靠他爸的富二代就被淡忘了是吧?”
“怎么说呢,这也算是种报应吧。我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
“新闻报道能否还原事情真相?你们采访受害者,不是根据说辞编故事!请彻查真相!”
“好恐怖啊,就这也抑郁症,现在什么人一有事抑郁症。我寻思这他妈哪是病,这不是免死金牌吗?”
“请不要对抑郁症恶意揣测!我们抑郁症都很善良!连麻烦别人都觉得是负担!”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曝光事情真相,风波急转直下。
苏樱把手机关掉,又打开。
她思考的时候一动不动,眉头紧锁,宛如一座雕塑。边伯贤倒回来一杯热水,他拎出茶包,是茉莉花茶,又放回水里泡着。
边伯贤“你知道这是包悦吗?”
边伯贤忽然想逗逗她,可是苏樱没有出声,她捋顺思路,局势和舆论不一,两边的信息不对等——简直吊人胃口似的。
苏樱. “我知道。”
她揉揉太阳穴,忽然手机滴一声,收到一个短信。划开来看,是个陌生号码。
为什么沉默?
一句话没头没脑,她也不想搭理,刚要拉黑又滴一句——我们应该站出来。
她端详着熄灭的屏幕,那头报了个地址,是某家私人的照相馆,二楼免费提供茶所网吧。
苏樱. “啧。”
她点点屏幕,果断关机。找同伙找上她了,真是自讨苦吃。现在大家是声讨起劲了,但凡事要讲个证据啊,你没有这些胡乱拉拢“受害者”,算不算费劲不讨好?
而且,苏樱眯着眼睛,陶宁所谓的开始——她挑人下手,都是为了报复。和报道无异。
*
巷子里的夜晚,寂静无声。
黑夜笼罩下的街道空空荡荡,不时几声痛苦的呜咽从墙角边发出。似城市流浪猫令人心悸的叫声,微弱无助。
充血的眸子带了种执念,一个巴掌抽过去,蹲在墙角的两个女生呆呆地望着前面的人,浑身颤抖。
她们下半身的裙摆褪去,萧瑟的冷风中灌进光裸的肌肤一阵颤栗。嘴上贴着胶布,只顾着流泪。
包悦“都是你们欠我的!你们比我好到哪去!凭什么你们这么好端端的活着,我遭受这些!”
口罩被人一把扯下,包悦几近疯狂的拎起一个女生的衣领,笑容让她的眉目挤兑在一起,显得狰狞起来。
她的手掌肿胀着,可是仿佛她没有知觉。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漆黑的的黑夜里,起初有一两颗星星为她亮起,然后泯灭于尘埃。他们不及流星亮眼,却足矣。
风归,而后静。
她不曾拥抱过炬火,只远远观测过东方的启明星。她想无人分她半点火星,只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好。
人是恶劣的。
一开始,他们围着作为清洁工的父母指指点点,将她所有文具埋在树下。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用手挖着土,用塑料袋装好母亲亲自买她的笔,带着跋扈的笑招呼她一起来,邀请她加入这场狂欢。她站着脊背发凉。
她自认为无愧与人。
可当她身上爬着虫子,她一路哭着回家,父亲红了眼眶养眼要去收拾那帮人的时候,她却制止了。
他们没有能力,这是她的归宿。
每天,她顶着太阳早早来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傍晚,还要换上一副笑容说自己一切都好。
她少时心智残缺,因为大病一场,智力稍显不足。
她只会一个人躲在柴堆里哭。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惜泪水也掩盖不了悲伤。
她记得,午后,当她被关在门后,缩在墙角偷偷垂泪,心慌意乱时,所有人端坐在前。
他们大声朗读着孔子的仁爱思想,他们学习着伟人高山仰止的品德,他们明明是应该纯真无邪的孩子。
然而就是他们,一边围着她,让她在全班面前退下裤子,围着她取笑。
她惶恐自己无能,更心疼自己的父母。
她想,有什么做错了吧?
她曾有过友谊。
那是一段追随她的怜悯目光。那是一个瘦小的不起眼的孩子,甚至从未拿她起哄。
包悦偷偷地,把她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
闭塞的地方充斥着愚昧的,让人勉为一体的思想。可是那个人不同,她说着纯正的普通话,写一手清秀的小楷,虽然说笑,从未融入他们。
她们开始走在一起,冬天,苏樱总是陪她走一段路。
她们没有交流,有时候苏樱却突兀的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包括家庭,包括校园,包括她尚未成形的思考。
没有人去提那段不堪的未来,即将发生在终点的整人游戏。即使沉默,她似乎永远有人说说话了。
不求回应,不会恼怒,自得自在。
她的朋友。
变故从那天开始,包悦不堪忍受被朋友背叛,头一次逃课。她坐在河边失声痛哭,看着银光落下的镜子,看着自己不真切的面容。
她忽然觉得,世界于她,是否也是一个不关痛痒的玩笑。她久久地盯着河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别动!”
那个人不由分说把她拖上岸,坐在地上喘气。
他的眉目清秀,穿着整洁的衬衫,手腕上戴一个电子表。
“河边很危险的啊!”
他站起身,拍拍地上的灰,伸手拉她起来。包悦傻傻盯着他看,眼睛上坠着泪。男孩弯下腰,掏出手帕来递给她。
洁白的手帕,上面有淡淡的熏香,绣着兰花一只。
包悦接过来就擦鼻涕,擦完鼻涕擦眼泪,男孩静静看着她,叮嘱道:
“不要里河边太近。”
“早点回去吧。”
这是第二句,他似乎有些窘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是今早我卖东西别人送的,你别哭了。”
“我以前也是老哭,后来哭厉害了,就觉得这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自己找答案。”
他拆开糖纸,往自己嘴里塞一颗糖,友好地笑笑,挥了挥手道别。
“我叫朴灿烈!再见!”
他们不求任何回报,哪怕是做什么事情也盘好对方的难处,不问,只是观察。
这方面,朴灿烈和苏樱可算上炉火纯青。
包悦穿着宽大的卫衣,她形销骨立,瘦弱地让人咂舌。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人,手里拿着刀,癫狂的状态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她责怪上天不公,让她不一直做一个傻子。
包悦慢条斯理的看着水果刀,挑起一个女生的下巴,那女生双手双交被捆,跪在她身前。
包悦 “你,忏悔吗?”
“我……”
女孩撕开胶布的嘴火辣,她忍着眼泪拼命点头,一双眼绝望地看着她。包悦把她下巴抬起来,她眯着眼睛,
包悦“那就这么跟我出去一趟,肯吗?”
瞳仁蓦地颤抖,她抖如筛糠,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羞耻的涟漪。嘴蠕动着,不住地道歉。
包悦 “让你去你就去!”
转眼看向另一个女生,刚要说话,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朴灿烈 “收手吧。”
她没有转身,像是看着老朋友,笑着看地上的人。
包悦 “那你们站起来给他看看?”
朴灿烈 “包悦!”
黑暗里,那人一声怒喝,他语调加快。
朴灿烈“你这么做的理由呢?”
她沉了眼眸,蛮不在意的回答。
包悦“以怨报怨,不行吗?”
说着,端详在两个人的面庞,用刀尖挑起一缕头发,冷笑。
包悦 “孔子不是说的吗?”
朴灿烈 “孔子说以直抱怨!”
包悦这才回头看朴灿烈,他站在自己斜对面,目光只是看向自己,避开了那两个女生。
朴灿烈“你父母会怎么想你?”
包悦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
包悦自嘲的笑,她站起身,对朴灿烈无端生起一股厌恶。
包悦 “我想通了,我被这么对待,不就是我不够自私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
朴灿烈 “你被欺负从来不是你不够自私,是因为那帮人泯灭良知!是因为他们性质恶劣!因为他们怀揣恶意!你现在呢?要走他们走过的路吗?把人欺负个遍,你的底线呢?!”
朴灿烈 “你沦落至此,和那帮对待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朴灿烈一边说话,一边快速扫视着周遭,偏僻,无摄像头。这是包悦下手的绝佳的地点。他搜遍了城区,找出几个地方,每天都去走一遍,终于看到她人了。
包悦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欺负了就得忍着吗?”
包悦“那我现在杀了苏樱,你也忍着,你能忍吗?”
朴灿烈的眸子忽然冷下来。
朴灿烈 “我们俩的事情,你扯她做什么。”
包悦冷哼一声,拽着女生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撞,她晃晃手里的刀,一只腿踩在女生的膝盖上缓缓用力。
包悦 “你看,人总是双标的。”
朴灿烈 “总会有别的办法,你这样于事无补,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朴灿烈不忍心去看,拿起手机。
朴灿烈 “如果你不放人,我数五声报警。”
朴灿烈 “五。”
朴灿烈站在她面前,表情冷峻,包悦笑了,她昂首看朴灿烈,对视回去。
朴灿烈 “四。”
包悦 “你管的了她们,管不了”
朴灿烈 “三。”
包悦“你以为你管得了下一次吗!”
收回刀,包悦不在意的扬起唇畔。
包悦 “我折磨人的时间地点不定,你跑大半个城区也能找到。”
朴灿烈听出她话里有的讽刺,他站的很直,也对她回以一笑,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角 。
#朴灿烈 “我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包悦拉起脸,扫他一眼,抄着口袋走了。
剩下两个女生在寒风里哆嗦,她们既希望朴灿烈能来救她们,也害怕自己被人看光。
朴灿烈 “我这里是亮的,看不到你们。等我打个电话,喊人给你们松绑。”
苏樱赶到的时候,看到朴灿烈低头摆弄手机,她跑过去,朴灿烈眼神示意巷子里的人。
苏樱把外套给她们披上,她动作沉缓,轻轻撕开她们的胶布,帮她们松开绳子。
朴灿烈背过身去,她把外套给她们,帮她们扣好。也背过身去。
“谢谢。”
微弱的声音响起,苏樱转身,她们还在颤抖,她忽然凑过去,揽过她们肩膀,低语。
苏樱. “你们以前,对包悦有这样吗?”
苏樱.“别怕,告诉我。”
“……。”
见她们不说话,苏樱又道——
苏樱.“被欺负过的人,曾经……欺负过她,被同样的方式对待了。我们想调查一下。”
“她不仅仅是这样对我们了。”
苏樱.“没有拍照片?录像?”
女生摇摇头,眼眶红了。
苏樱拍拍她的背,目送她们离开。
朴灿烈忽然揽住她的肩膀,把下巴抵在她头上,往自己怀里一扣。他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又把脸凑到她面前,贴了贴。
朴灿烈“我很害怕。”
苏樱. “你怕什么?”
苏樱感受着他的温度,春风无踪,绕着他们转。朴灿烈的怀抱很温暖。他揉揉苏樱的后脑勺,笑的无奈。
朴灿烈 “我怕她发疯,再把你怎么样了,到时候我不得心疼死。”
苏樱.“没事的……她……应该不会……。”
朴灿烈打断苏樱,他的嗓音沉闷,还有些颤抖。
朴灿烈“你不能再出事了。”
你不能再栽我手里第二次啊,傻姑娘。
苏樱.“我懂你的意思,”
苏樱扬起小脸看他,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
苏樱. “但是这样做效率很低,还会有更多人受伤。”
朴灿烈温和的看她,
朴灿烈 “我知道。”
朴灿烈 “所以,如果你能搜集到受害者的证据——口供也行。”
苏樱. “我知道了。”
她点头,这个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