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感到自己被严重束缚,
一只囚鸟,
失去了手和脚的自由,
感受身体末端冰冷的沉重。”
单薄的衣衫在风中凌乱,自行车的轮胎飞快地转着,吱吱作响,风从肩膀穿过,李云又来到了那扇破旧的黄色的大铁门前。大门是关着的,李云垂着头把自行车从中间的小门洞推进去。
房间里高高垒着一摞摞课本,习题册,试卷…或新或旧,已经没过了膝盖。李云从参差不齐的书堆中抽出一本数学习题册。看着桌面上摊开密密麻麻的图像,方程,问号,李云蹂躏起自己本就凌乱的短发。
“李云!李云!李云听到没有!”
“唉——”李云已近离开椅子,扒在房间门口
“去给我买趟菜呀,今天晚上不上晚自习,你也活动活动,去外边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看绿叶儿,别老窝在屋里,看看你那眼睛,还有…”
“行——,我去!”
李云走到门口,戴上耳机,下了楼。
李云的眼睛只是半张,疲累却满地快要溢出来。她看见天上的白云像是苍狗,风儿在脖颈萦绕不散。淹没在耳机切歌时滋滋的电流声中,李云忘乎所以的盯着天上大大白白的苍狗发呆,也步履不停。下一秒,四条腿和车轮甚至耳机线交错分布不分你我,一齐牵连进疼痛,惊慌,尴尬…无言以对
“噗,不是,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啊…哈哈…你没事吧”
“啊?…哦…没事,没事,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你没事吧?”
彼时李云只想找到地缝钻进去
她试图扶起那辆撞倒她的自行车,却才发现自己的耳机线竟绞在了轮胎里。这一定是2023年最抓马的事件,仿佛李云的人生出自离谱肥皂剧的编剧笔下。两具陌生的的年轻的躯体席地而坐,为白色的耳机线和黑色的车轴焦头烂额,短暂的漫长之后,拂去肩上的尘土,结束这一次的际遇。
夜色开始下降,张来体内的情愫暗生,暮色下偶然的旋律闯入,占据了他的大脑。“我习惯…登登 登登登 百无~聊~赖~~”张来不明白,什么是“百无聊赖”,夕阳微醺下她的发梢,她的衣角…
百无聊赖,大抵概括了李云过去十六载的时光,伴随着已然逝去的五千多轮日升月落的,对于李云,只剩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学习。有一个老师做自己的妈妈意味着李云打初出人世就坐在了课桌上,自记事起就励志要做令老师家人满意的三好学生,于是从小奔波于学海书山。李云从小就知道,妈妈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而且不容置疑。五岁的时候,李云喜欢画画,妈妈喜欢舞蹈家,于是她穿上了舞鞋;10岁的时候,李云喜欢吉他,可妈妈忘了当年爸爸唱着民谣的身影,于是她提起了毛笔;几周前,妈妈撕碎了李云写了近百页的诗集逼迫她选物化生,于是她踏进了理科班的铁门整日为牛顿和阿基米德掉头发。李云的人生从诞生起就被死死的订在了预设的轨道上,没有岔路,没有退路。
李云最喜欢做的,是戴上耳机走出家门,只管往前走,不论平地还是山尖。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踏着市井的余晖与温情,看见草地上争相奔跑的小孩稚嫩的脸颊绽放的笑颜,望着夕阳下公园长椅上相互依偎着的老人苍老的面孔透出一路走来的从容与须臾间的幸福。彼时,又会想起昨天的自己,明天的将来。她是暂时逃离尘嚣的旁观者,观看人间的喜怒,参与自然的欢愉。每每此时,镜头是李云的另一双眼睛,记录下李云的那些四月天。于是,楼上的张来一放假就会看到那个举着单反的女孩出现在楼下的公园。张来看见她时,她带着一副棕色框的眼镜,背对着他,短发并不整齐反而凌乱,穿着短裤或是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