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韬一路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回去。小心翼翼。
垣杉寨的寨民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蜿蜒曲折的队伍像极了尕伽老寨主出殡的那一天。
寨主把自己家中蒲熠星留下的东西都送了过去。
郭文韬守着蒲熠星,不曾离开过。
蒲熠星躺在郭文韬为他搭的床板上,安静祥和的就像睡着了。原本他脸颊额头,乃至手脚胳膊上的各种伤痕血痂也已经被郭文韬处理干净。就连湿了的头发如今也被擦拭晾干了。
他的眼镜不见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添了几分温顺乖巧。最后擦完手指,郭文韬把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然后拿一旁早就备着的盒子打开。
那盒子里装得是一件斗篷。
幼年时,郭文韬曾描绘过神的样貌着装。寨主让寨子里手巧的女人们耗费了几年的时间,绣出了这件斗篷。斗篷让郭文韬收着,是要进献给神明的。如今他拿出了斗篷,旁边围观的寨民们出离愤怒了。
“让开。”他开口说话时,声音生冷沙哑。面对这群整日朝夕相处的邻里,好像面对陌生人一样。
挡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被他的眼神震慑,讪讪的退开。
绣着金线的华美斗篷盖在蒲熠星的身上。郭文韬扯了扯衣角,铺整齐。左右端详,看了又看,好半天,皱紧了眉头,一把把那斗篷扯开,扔到了一边去。
他俯下身。贴近蒲熠星的脸,却又不敢真的碰触到。他的声音里盛满了委屈和慌乱:“这不是你的衣服,它不是,它不配……”
寨主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拾起斗篷抱在怀里。他觉得郭文韬疯了。
郭文韬一定是疯了,不然他怎么会说蒲熠星这个外乡人是他们敬重的神明?
郭文韬坚决不允许把蒲熠星的尸身下葬。晚上的时候,还把所有围在他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寨主在他家门口吧嗒吧嗒的抽了半晌儿的烟,无奈的挥了挥手。一旁的寨民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能开口。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寨主又来了郭文韬的家。门外守夜的人被他抬脚踢醒,迷迷糊糊的揉眼。他抬手正要敲门,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郭文韬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直勾勾的看着门外的寨主。
他一抬脚,走出了阴影。
寨主这才看到,前一晚被他拿走的金线斗篷不知怎么回到了郭文韬的手上。这会就披挂在他肩头。
再看他的脸,寨主一下子愣住。这宝相庄严的面色神情,他只在神明的刻绘上见过。
寨主没来由的膝盖一软,下一刻人已经跪倒在屋门口。
原本被门板挡住的守夜寨民这会儿也看清了人,一边跟着跪下,一边惊呼出一声:“神……”
神明降身在祭童身上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垣杉寨。
寨民们接连到来,虔诚的跪拜。
郭文韬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跪拜行礼,不发一言。直到他看见人群后方,站在路边草丛里的喀唛。
“你竟敢对他下手。”他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可喀唛比谁都能听得懂他的怒气。
“为什么不敢?”喀唛笑得天真。
寨主只觉得眼一花,自己的小孙子就被神明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小孩子没哭没闹,甚至没有一点的挣扎。他笑着用两只手攀着郭文韬的手腕,满眼挑衅:“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真身下界。你明白杀了我,你会怎么样。”
“弑神,而已。”郭文韬看着他,从从容,到恐慌:“若我一开始知道神是你这幅样子,便不会成神。”
他微转过身,空出一只手,伸向屋内。
蒲熠星躺着的床板依旧在屋子的正中央放着,此时好像屋顶破了个大洞,光从那里透出来,把他整个拢进光明里。他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我的神明,也不该与你们为伍。”
一只手,在喀唛惊恐万分的目光中用力,利落的掐断了孩童脆弱的脖颈:“你,早就该死。在碰触神明之前。”
寨主吓的捂紧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惹恼的面前的“怪物”。
“哎……”一声轻轻的叹息,惊动了盛怒中的郭文韬。
“韬韬……”
郭文韬转身,看到光明之中,蒲熠星托着腮坐在床板上,朝着他无奈的笑:“我还是来晚了点。”
“神。”郭文韬喃喃。
“来,韬韬。”蒲熠星向他招招手。
他嫌弃的丢开手上的赃物,向着他的神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