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高悬,万里无云,乌鸦在空中盘旋着。空气里浮动着燥热,路上尘土都被日头映得发白。
一树荫凉之下,有商贩用竹竿布棚支起简陋的茶摊。于十三和钱昭以及知意歇在茶摊竹凳上,正喝着茶水。忽见远处尘土扬起,有辘辘车轮声传来。不多时,元禄驾着马车赶来的身影便出现在道路那头。
于十三立刻起身打招呼:“掌柜的回来啦!”
马车停下,走下来的却不是预料中多少有些散漫不羁的糙汉子老宁头,而是个冰肌玉骨、鸦羽似的长睫下黑瞳子盈盈含光的凌厉美人。于十三迈出去的步子都在空中滞了一下,由衷感慨:“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正吟着诗,忽觉有哪里不对,“咦,怎么这么多'宁'啊?”
便见宁远舟跟着美人走了下来。
钱昭打量一下如意,再看一眼宁远舟,确认道:“表妹?”
宁远舟干咳一声。
于十三恍然大悟,意有所指:“原来是表妹,难怪这么多宁!难怪东家让我们兵分两路去救人!”当即殷勤上前给如意递板凳端茶,“表妹坐,表妹想喝什么茶,表妹脸色这么白,”他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起来,“有血腥气,难道受伤了?表妹怎么称呼?”
“任——如意?”一声带着惊诧的轻呼传来,几人不约而同地朝知意看去。
“知意,你认识如意?”宁远舟开口。
如意也看向知意,眼中浮现出讶然,如意似乎想唤句什么,在看到知意的眼神后又没开口。
知意朝着如意点点头,又转而向其他人解释道:“意外相识。”
剩下的几个人虽然疑惑,但知意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宁远舟向几人介绍:“任如意。以后她跟我们一起去安国,路上负责教公主。”又向如意引介,“虽然你和知意认识,但还是介绍一下,这是朝阳郡主林知意,这是钱昭,什么都会一点。”
“这位…”宁远舟看向于十三,有些欲言又止。
“这位不重要。”
“喂,老宁,我怎么不重要了!”于十三炸炸呼呼地跟着几人坐下。
宁远舟便招呼钱昭:“她伤得不轻,你给她看看。”
钱昭依言上前给如意把脉,仍是一副死人脸:“没有内力,中毒了。这伤口,怎么像朱衣卫的血蒺藜?”
如意眼光一闪,知意也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宁远舟不动声色地遮掩,说出早就为她想好的假身份:“她是褚国的不良人,跟朱衣卫有点过节。”
钱昭便不再问下去,拿起酒壶浇上如意腕上的伤口。于十三看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意却是面无表情。钱昭出怀中取出精巧的的格盒,盒中有数十格,钱昭手如飞蝶般取出各格中的药粉弹入酒杯中,抬手一指,示意如意:“喝。”
如意毫不犹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于十三看得敬佩不已,鼓掌道:“表妹真是女中豪杰……可是表妹怎么不说话啊,嗓子不舒服?”
如意面无表情,宁远舟拍了拍于十三的肩膀:“她只是懒得理你。”
于十三还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宁远舟已自去茶摊主那儿取了两包东西,提醒众人:“走吧,回驿馆。”
如意正要上车,宁远舟扔给她一包东西:“吃点吧,免得头晕。”
见状,知意眼中顿时浮现出戏谑和狡黠,佯装痛心的拉住钱昭的手,“哎,宁表哥真是有了如意表妹就忘了我这个知意表妹啊…”
“我…”宁远舟一时语塞,随即看向钱昭,“你也不管管你这戏精娘子。”
钱昭没理会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给她,“别理他,他这是重色轻友。”
“你…”宁远舟一时心梗,个个都得来调侃他一句是吧?
干燥生尘的驿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道旁树冠浓密,在风中窸窸窣窣地摇曳着。
如意抬头看向车外。钱昭驾着马车,宁远舟和于十三骑着马跟随在马车两侧。明明队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却无人多问一句话。此刻正旁若无人地闲聊着,也并不避让她。
她心中不解:“为什么他们两个一点也没有怀疑我的来历?”
元禄吃着一口酥,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宁头儿带过来的啊,宁头儿让钱大哥给你看病,知意姐也跟你十分熟悉的样子,说明你可信,那就是把你当自己人。”
“你们就那么相信他?”
元禄一笑:“他叫大伙儿去死,我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到宁远舟的好,元禄滔滔不绝,与有荣焉:“那当然,我们宁头儿出身江东世家宁氏,母亲又是诗书名门顾氏,在宫中都做过女傅的。我们宁头儿,论文才,能考进士;论武功,那更是一等一。胸有机杼,谋略无双,待兄弟仗义,对手下体贴。还是六道堂里头一个二十多岁就当上堂主的人。这样的人能不好?别说外头的名门贵女了,就是六道堂里,想嫁他的女道众,数也数不清……”
如意突然眼光一闪,脑中电光火石般划过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