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的声响不比及膝长靴——虽然前者并没有故意克制落地的声响而后者有时总会刻意让自己行走的声响接近无声(当然有时又刻意发出规律的信号般的声响)。
不过两者都逃不过执行者敏锐的感官。
花灵普雅你来了。
说话间她早已收好了刚刚零散放出几个音节的物件,向来者微微颔首。
花灵诺埃尔你都准备好了?直接开始吧。
[秩序]的记忆是完整的——真不知道这是一种恩赐还是一种诅咒。
审判者对音律仅通一二——或许他的胞妹曾经对此有些兴趣,但在那些漫长的仅仅属于他一人的时光里,他对一切都毫无兴致。
但即便如此,从那些断续零散的音节中,不难寻得鲜明的时代特性。
……她的记性竟是这般好,许是诺埃尔都能听出少四五支曲目。
花灵诺埃尔……
又或者…这些哪怕是细枝末节的零碎,于她而言就如同自己还拥有血脉相连的另一半的那段时光一样,是无比珍贵的宝藏。
花灵普雅好。那就同说好的一样——你只需要在此帮我[见证]即可。
花灵诺埃尔…如果有必要……
花灵普雅…好吧——如果我控制不住它——请你控制住我。
花灵普雅毕竟是灵光乍现的念头——要是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就麻烦了。
脚下的土地之上,丛生杂草与灌木间星点蔷薇、再至远处宫殿的断壁残垣——属于[双生]的魔力细密而精巧地排列纵横,一张天罗地网般的术式盘踞于被遗忘之地。
刚刚借由普雅在早会下会就夹在文件夹层间塞给他的密钥,诺埃尔才得以跨过那层包裹住整个被遗忘之地的结界进入这里——即使是午夜也的确可能有不速之客误打误撞出现在这里,而[神隐]又可能会惊动与他们处于同一能量级的存在(包括他们敏锐的开会搭子),因而这种隐蔽性较好的隔离术法正是避免外界干扰的最好选择。
毕竟她的暗面曾经就是用相同的术法封上了冰蛇要塞蛇骨长锥与冰阶之上冰雪王国遗址的入口。
花灵诺埃尔好。
花灵诺埃尔…我只问一个问题。
他们本从来就心照不宣地互不干扰——不说就不过问,但不合时宜的疑惑还是让诺埃尔不合适宜地开口。
花灵诺埃尔为什么选择这里?
花灵普雅……
说是人迹罕至——这片大陆其实远有更多的备选项;说是魔力充盈——显然不是如此。
更何况,诺埃尔望着她依旧好像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脸——或许是为了方便施展术式,普雅此时将自己化作花仙身形,并未束起的长发于夜风间徐缓舒展,与他记忆中那个总会在无法入睡的夜晚久久立于高处俯瞰整片大陆的双生花神的脸重合——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并未同记忆里一般、带着石像般不变的笑。
——她明明根本不承认这棵属于古灵的巨树“祈愿”的头衔。
花灵普雅…因为我记得。
花灵诺埃尔……
花灵诺埃尔好吧,我明白了——你开始吧。
双生从来不是她看上去那样。她的成熟、温和、包容之下,是从未改变的固执——说是“偏执”也不为过。
所以正如她认为不配冠以“祈愿”的存在,即使已得到了所有人的[见证]——她便如此去推倒已筑好的碑。
花灵普雅……
普雅并没有再说话,她向前一步,正立于术阵中心,双手交叠于胸前,似乎是低声地细微着不知念些什么。诺埃尔扇着翅膀让自己离得不近不远,只不动声色地看那片缓慢升起极浅的粉色光亮的術陣。光芒自陣中心與巨树间向四周蔓延开来,只片刻功夫便向二人展开全貌。
花灵诺埃尔……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审判者也意料之外地睁大了眼。
这是……
…[祈愿]?
不对。诺埃尔很快否定了荒谬的第一判断。
即使表现形式让他联想到[祈愿]——归根到底,[秩序]内的力量——更何况属于他们“花神之灵”的力量是更不可能相同的——哪怕通过何等巧妙的方式转化。
回想间,审判者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是一种类似于曾经的祈愿花神使用过的术法。而现在的双生之灵通过某种改良使之能被[祈愿]之外的魔力驱动。
…即便这样也不得不说,普雅的确是黑魔法天选之人。诺埃尔扶了扶莫名开始有些发疼的脑袋——现在只能祈祷她的结界同她现在正在使用的术法一样用心——明天的全员例会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
花灵普雅天东有若木——华光赤照地…
她放上一叶小扇——正是早会上智慧国仙子交给她的几页白纸中夹着的、不属于这片大陆的叶片。随即取出一支玻璃管,将其间的液体悉数倒入法阵。
花灵普雅…魂兮归来。
似是响应她颇带着东方韵味而不知所云的咒术,那片小叶自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骤然爆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只在眨眼的瞬间,光华自那片小小的悬浮于她掌心的叶片向整片法阵蔓延开去,每一寸细密掩去踪迹的淡粉只在片刻间就由压倒的金尽数覆盖——那像是定格于某一起风秋日的、真正曾被这整片大陆的存在所共同认可的“祈愿树”。
诺埃尔有些失神——这很少见,但并不奇怪。他们作为“花神”的过往漫长而朦胧,仅有幸运儿有幸让全大陆见证过他执政辉光的冰山一角…或许再加上他的流光长廊罢。
而在“见证”之外复现“曾经”…还真是微妙。
他不动声色地向专心施法的人身后遥遥投去一瞥,随即也往阵内注入些自己的魔力——双生与审判,本质倒都是[秩序]最偏好的“平衡”。
只是在他正巧转开些的片刻,于阵中央的高塔也睁开了眼——夜色中看不清也无人看见她只低垂一瞬的眉眼,只在那无数泛着光的本应纷纷扬扬伴秋风簌簌起舞而此刻如死水停滞于空的金扇间,她又抬了眼——似辰星如骤雨而坠的幕中,只有铺天盖地的金罢了。
花灵普雅…祈愿……
诺埃尔收回神去看她。
花灵普雅……是啊,所有人都称她为“祈愿”,一如…
她顿了顿,兀得收了声。诺埃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朦胧的蜷缩身影自她掌心中浮现。
于此同时,四周悬浮的虚影悄无声响地由远及近地消散——一如它们出现时一般。直至最后的伴星隐于无形,同遭一切重新归于黑暗而正中央的叶片光芒涨至全盛,掌中抱膝而眠的身影终于有了清晰的实影。
花灵普雅…
花灵普雅……仲平…夫人?
诺埃尔对这张脸着实有些印象——即便他们见面并不多且不大愉快——且见面的场合多数也不是什么要紧场合罢了。
所以这次的“史诗级重磅”会面——或许用“重逢”更合适——简直可以纳入重大事件比肩他们上一次(或许用“他认为的最后一次”更合适)会面了。
不过好在至少这位老熟人很讲究先来后到——主动先问侯靠得近的一位去了。
仲平呀…小姑娘,好久不见啊?
花灵普雅…
她如意料中沉默了——黑中央的白再之中细小的黑点迅速于二人间转过一圆,如同舞池中荡出第一圈——两位秩序没有交换过确认此刻相同猜测的眼神,普雅在不成停顿的间隙间熟练地笑了。
花灵普雅您能想起来自己沉睡了多久吗?
仲平唔…?不清楚诶——你也知道,我除了沉睡着实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好做——人们也没真期待我这一棵树能实现愿望…诶?
被纺锤划破指尖的公主沉睡百年后醒来,外界于她是铺天盖地的巨变——而这位…诺埃尔抱起手臂,向花仙大小的花灵身后又挪了挪——可真算得上沧海桑田。
不过很明显她不论曾经“活着”还是现在不知能不能勉强称为“半死半活”——心都大得很。
仲平哎呀,我就说那家伙忍不住的嘛——这身可真适合你,不枉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用了那么长时间。
花灵普雅……
这一次的沉默久了不少。
而发现新乐趣的古老魂灵自然如同触着话匣子的锁扣,吧嗒一下打开沉寂积灰的木盒,连骨节发锈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也压缩至最短促。
仲平我本来建议格里奥尔和大马士革来着,他则偏向红罗丽莎…现在的是……?
…看吧,她还真是那类当下要紧事赶不上村口新笑话重要的类型。
她本是想起身飞去那青与黄过渡处看仔细些的,可惜翅膀只带动了如同风扬过一般的轻颤——她这才茫然地眨眨眼,向四周环顾——最后将目光落于粉裙后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但依旧被一半的白出卖而突兀的还算显眼的审判者。
仲平…这样吗……原来是已经轮到你了啊。
她的身形比刚刚出现时更淡了——但并不是虚影的问题,诺埃尔想。
银杏精灵王仲平——严格意义上说,是应曾经这片大陆过盛的[祈愿]诞生…不如说是“溢出”的精灵王。
而如果再严谨一点,她甚至也不完全称得上“银杏”精灵王…不过这些细碎在祈愿与双生的朝代更迭中,也早已同被焚为旧朝纪念碑一般的焦黑巨木一道,成为历史长卷积灰一角无人问津又张牙舞爪的干枯葡萄藤。
他亲眼见证精灵王的诞生,见证她翠绿的短发养成及腰的长发,又将新生的耀眼的金色发丝绾至洁白如镜的玉环之上——这是她除自己一双慧眼之外最引以为豪的。
而现在,或许仅仅是在黑色中,她长发如旧,黄金般的色泽却已不再了。
花灵普雅……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很抱歉我无法三言两语向您解释。
花灵普雅…请您先休息吧……假以时日,或者再久一些…
仲平我明白啦。
精灵王倒是很快又如同她记忆中一般无所谓的笑了。
仲平我都可以自己“看”的。
仲平那么…呜,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困了——那我们回见?
花灵普雅…晚安。
夫人嫣然笑了,随即迅速地飞至她的耳边——普雅略惊得停顿,急急将掌心护至肩侧。
仲平他要是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孩子。
普雅沉默着接下了轻飘飘落于掌心失去光芒如同一片最普通叶片的叶片,半晌才沉默着去捡躺在草堆中的空玻璃管。
花灵普雅…那是因为你还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像是喃喃自语间扬手,细小残留的魔素便自四处星点升起,或徐徐摇晃着寻回她的指间,或半途便熄了光亮,消散于如同无事发生的遗忘之地。
花灵诺埃尔…还挺快?
花灵普雅…比预料中的持续更久了——这毕竟是个试验性半成品。
双生自然选择了双关更尖锐的一半。
花灵普雅谢谢你。
花灵诺埃尔……好吧,你知道我不会多问——好自为之。
他们相识得实在太久——甚至现实比二人意识中的时间更久——普雅并没有过多掩饰累积的疲惫在这种大消耗之后不可避免的爆发,却依旧淡笑着点头。
花灵普雅你知道我有分寸。
花灵普雅…我去一趟心之境再回去——或许那里更适合加快稳定。
她最后一遍检查了法阵是否还有残余。
花灵诺埃尔…明天见。
花灵普雅嗯哼~明天见——我们今天上午下会后就没见过了对吧?
花灵普雅毕竟你还有后置方案要写,我也在做周末总结不是么。
她倒还有兴致略带俏皮地眨眼,撤去障眼法后匆匆离开了。
花灵诺埃尔……
花灵诺埃尔…我以为你会阻止她的。
花灵年嗯?为什么。
许不是白日,年没有束起长发——却也没有在笑。
花灵年自己所作所为,就算真出什么事了也后果自负,于我无干——
花灵年你认为我是这么想的吗?
他略抬眼去望那棵巨树。夜色间,红带与棕绿泛焦色的叶并无什么不同,都溶于夜幕笼罩之下的黑。
普雅白日提及的“考察”,他那日并没有参与——不过究其原因,诺埃尔这么想,大抵是同难得精心准备的一日小游时间有冲吧——毕竟是临时组织的行动,占用休息日也不奇怪。
花灵年…我不知道她怎么改写这个术法的——但它的原生就是麻烦又严谨的低容错大型术法:一方面在施法准备上必须毫无差池,另一方面…一旦开始就不可中止,若是强行打断,法术会放大为对施法者的损害。
花灵年我看到你们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了——她的术阵很完美,而就算施法失败…
年沉着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花灵年至少我能看出来的一步改良——她是把失误或失败全部的反噬都引向施法者。
花灵年…我没见过这么“优秀”的改良术法。
一般而言,施法者会尽可能控制法阵将可能的反馈引向外界——大地、天空,或者能𠄘受过量魔素的载体,来避免自己受到过量的伤害。
反其道而行之的改良,审判者眉眼不变,放双生身上倒是不奇怪。
…或者不如直说,她向着谁学的谁都该清楚。
花灵诺埃尔我还有个问题。
与其思考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导致觉得这位是否真有些情绪波动了,审判者更顷向于主动提问。
花灵诺埃尔你是怎么“看”到我们的?
障眼法虽不比神隐,不过几次从同事眼皮底下遛过都是绰绰有余——没理由对祈愿网开一面。
花灵年……
他没有立即回答——不该问的,毕竟看这反应多少都能猜到这巧妙的障眼法是向谁习得。诺埃尔表情不变:这可真是无比混乱的场面——一方面这个小花招或许多少让他回想起普雅无法饶恕的所作所为,可另一方面…曾经与他身处同一时代的亡灵的一字一句,要说他一字未闻那还真是装聋作哑了。
花灵诺埃尔…当我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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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水母狗屁不通的赛博招魂,,!水完哩
棉花水母夫人是记忆和力量都残缺所以没开“眼”对目前情况纯混乱…或许看得出来她都误判现在是双生花神时期(比划
棉花水母对“招魂”简单解释一下:的确是偷学祈愿花神的但同时是个巨大的杂合术法,天知道有没有参考一点坦率创造邪魅的黑魔法文献(大移
棉花水母至于祈愿花神用的那个应该叫“观落阴”…寻一个解法而终生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