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要听狗儿歌,大黄下雨要回家,雪地里来个狗画家,小狗小狗画梅花。直走就是我们家。"
……
我曾有过一只狗,唤作大黄。
和大黄初遇的那年,是我人生最不顺利的一年。
却也是。
我人生最顺利的一年。
……
初遇大黄时,是在大城市独自一人打拼的我不幸职场失利,被老板炒了鱿鱼的灰喑时期。
对大城市的向往也因为现实残酷的打击所破灭,于是我索性卷着铺盖滚回了家乡。
家乡,说起家乡,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落后偏远的小村子。
因为我自幼就父母双亡,只有年迈的爷爷每天靠捡破烂为生,养活我长大,供我上了大学。
本来前几年,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的时候,爷爷还在。
我呢,也每年过年都回一趟家乡,看望爷爷。
……
但现在,爷爷也去世了。
本就对故乡感情淡泊的我,因为爷爷的离去,彻底切断了与故乡的最后一丝联系。
因为爷爷也不在了,所谓的故乡,在我心里再无存在的意义。
……
所以自爷爷走后,我就再没有回过这个叫故乡的、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了。
算算时间,有整整3年没有回来了。
我边开着车,思绪边在车里狭小的空间内乱飞着。
嗯,那确实时间够长的了。
不过好在,我对这个被称为故乡的小乡村并没有过多的感情。
可能是我天生冷血吧。
直到现在,生我养我的这个地方对我来说仍是陌生的。
但是好在,我的记性并不差。
凭着之前记忆里的路线,我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村子。
当我看见那破旧的木质村牌时,我就知道我没找错地。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刚刚舒缓下来,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本以为这就没事了。
但却低估了幸运女神不眷顾我的机率。
刚进村子,轮胎就被扎爆一个。
听见轮胎漏气的声响。
我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随即下车查看轮胎情况。
走到漏气的轮胎旁边,蹲下来,好好地检查了一番轮胎漏气的原因。
最后一番捣鼓,我终于找出了让轮胎漏气的始作俑者——一颗小钉子。
它闪着金属光泽的钉头把轮胎内芯扎破了,需要换备胎。
想到这,我头疼地看向车屁股。
这次走的仓促,别说备胎了,我真是连个能用来修补轮胎的工具都没带。
再说了,这荒郊野岭的,上哪找维修店去?
收回了视线,我又转头看向已经瘪了的轮胎。
结果更烦了。
于是我紧靠着车身抽起烟来,看白色的、飘渺的烟雾消散在空中,与空气融为一体,我才觉得这种种的烦恼也随之消散。
变得好受一点。
抽完一整根烟,收拾好心情,才准备接下来的对策。
可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狗吠声传入我的耳朵。
于是我掉转过身,向这声音的发出地前进。
……
那是一堆茂密的草中隐藏的草窝里,我轻轻拨开了草窝,见到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一只瘦小可怜的小狗正蜷缩成一团,在这茂密的草窝中拼命求救。
不知怎的,我突然心下一动。
仿佛被触及了内心深处最柔软和不可及的那块荒芜的无人之境。
于是我就不受控制地向它靠近,试图去抚摸它。
但是瘦小可怜的小狗却被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给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当然在我表现出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它的意思后,好脾气的小狗也开始试探着向我靠近。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成功打成了一片。
“你没有家吗?”
我蹲下来边抚摸着它边问道。
“汪汪!”
小狗好似听懂了我的意思一般,赶紧昂首挺胸回了声。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啊?”
我又继续问道。
这只小狗真的很通人性,听完我说这句话后,马上就往我怀里钻,还配合地发出害怕的叫声。
我被逗笑了,顺带撸了它的狗头一下,又继续开口道。
“那…我也是一个人诶,要不你干脆和我走,咱俩做个伴,就不会害怕了。”
这次小狗听完,只用它那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问:可以吗。
我于是点点头,得到允许的小狗兴高采烈地钻进我温暖的怀里。
我把它裹在衣服里,披着漫天的夕阳。
踏上回家之路。
……
漫天夕阳下,一人一狗的影子被渐渐拉长。
也渐行渐远。
“你说,叫你什么好呢。”
“汪汪汪!”
“哎呀你看你一身黄毛,以后就叫你大黄好了。”
“汪汪汪!”
“哎呦不用这么高兴啊大黄,等下,别舔我脸!”
“汪汪汪!”
……
虽然车子坏了,但是好在我带的行李也不多,就简单收拾了些,便抱着怀里的小狗回到爷爷留给我的老屋。
进入院子,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与遍地荒草。
推开吱呀的老旧木门,尘封多年的屋子仍然没有变动。
我随手扇了扇迎面而来的灰尘,但还是被呛到了,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似是吵醒了在我怀里熟睡的大黄,它惊慌失措的睁开眼,发现我还在,便又安心的睡过去。
看着它睡的正香的样子,我不由得笑起来,用手指刮了刮它的鼻头。
随即便把它小心翼翼的安置在桌子上,就撸起袖子,戴上帽子,开始建设日后的美丽家园。
建设我们的美丽家园。
……
又一番折腾,收拾好里里外外,我也真的要累趴了。
但回到屋子里看见正在熟睡的大黄,还是会感觉好像瞬间又恢复了力气。
当然,再有力气也真的干不动了。
这么想着,我带着大黄上了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
炎热的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烦人的蝉还在树上叫个不停,仿佛一刻都不肯停歇。
小屋内,一人一狗在一起正睡的欢快。
只听见长长的呼噜声。
一直回荡在安静的屋内。
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
之后,我们便在这安顿了下来,同时也开启了有趣的全新生活。
有一次我搂着大黄,突然跟它讲。
“狗儿要听狗儿歌,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大黄无措的乖乖听着,但是眼神还是出卖了它。
还有一次,我去隔壁镇上的维修店把车子修好了,结果这狗东西不讲武德,刚修好了轮胎,到家又扒我车门。
看着兴奋地一个劲往上扒的大黄,我出声呵斥它。
“哎你又要扒我车门,你车漆赔了吗, 维修费付了吗?”
闻言,大黄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但还是乖乖地放过了我的车门。
更有我对大黄太粘人的实名嫌弃。
“你老是躲在我旁边干嘛啊?一天到晚的,烦不烦?”
还有逢过年必揪着耳朵忽悠一顿的王八念经大法。
“过年了过年了,狗儿要听王八念经,来,站好!”
“你有对象吗?你怎么还不谈对象?你多大了?”
“怎么还不谈对象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谈啊?”
“你该谈了,啊。”
也有下雪了之后雪地里来的狗画家。
“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个狗画家。”
抓住大黄的爪子,往雪地里印。
“小狗画梅花,哎,画梅花。”
有买了奶茶大黄扑上来想抢着喝。
看着扑上来抢的大黄,我边推开它边呵斥道。
“狗东西你真抢着喝呀,这不是狗子喝的啊,这人喝的。”
随后我把迅速把奶茶喝了个精光。
有大黄被蜜蜂蛰所以脸肿了我在一旁兴哉乐祸。
“脸肿了?难受不啊?”
有我因为打算回城工作,最后一次,也是最后悔的跟大黄告别。
车窗外,大黄见我要走,急地摇尾巴拼命叫喊。
于是我降下车窗,跟它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告别。
“哎嘿,嘿嘿,拜拜!”
我尽量保持欢快,因为不想让它悲伤。
可我不知道,这一别,竟成永别。
……
回城工作的第十三天,大黄出事了。
帮我照看大黄的邻居大婶打电话告诉我说。
“孩子啊,自打你走后,大黄就不爱吃不爱动,天天闷闷不乐,没事就喜欢守在村口等你回来。”
听到大婶说这些,我心一沉,但还是强忍着继续听她讲下去。
“就这样,没过几天它就病了,我就拿着你留给我的钱,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病。”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治的,我走之前还一直和我保证一定能治好,结果再接到宠物医院的电话,就让我去领大黄的遗体回来。”
瞳孔剧烈放大,手机从手中掉到地上。
电话还没有挂断,大婶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脑子里嗡嗡的,不可置信地念叨。
“大黄…大黄怎么会死了呢?”
我嘴唇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
紧接着是跌落在地的声音。
在把大婶的电话挂断之后,我终于忍不住缩在角落抱头痛哭起来。
……
大黄…大黄……
嘴里念叨着,心里也念叨着。
我用尽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到村里,从大婶手中,接回了大黄的遗体。
大黄在我怀里安安静静的,闭着眼,仿佛陷入一场无法脱离的长眠。
我沉默着,找到了爷爷留给我的最好的木盒子,把大黄放了进去,之后我把大黄带到家附近,就地掩埋了它。
我挖好坑,把大黄放进去。
紧接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轻声告诉大黄说。
“大黄,往那个方向直走就是我们家,知道吗?”
一句话讲完,我又开始哽咽起来。
我在我们家的附近埋了大黄,又告诉了大黄家的位置。
是怕——
大黄找不到家。
……
我站在大黄旁边,久久不能离去。
……
后来,我又从城里搬回了这里。
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教师。
为的是。
等候大黄的归来。
希望它能披着漫天的夕阳。
再次踏上回家之路。
……
自此。
我家再不养狗。
……
再后来不知怎的,每当站在院子里时,又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那首狗儿歌。
"狗儿要听狗儿歌,大黄下雨要回家,雪地里来个狗画家,小狗小狗画梅花。直走就是我们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