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海之栤,一张秋千,万轮高悬。
赵远舟捞过白氅披之肩头,惯例摩挲了一下床头摆着的一截小木马,渡步走出了小木屋。
千万里旋波在波涛中翻涌,赵婉儿等在礁石旁。
“你还是要等她?”她道,黑眸望向秋千上安静坐着的小姑娘。
“要等。”
他沉默,低着头重复:“我要等着她。”
赵婉儿也忍不住重复:“你要等她?”
“我要等她。”声音坚定执着,他执拗也哀伤:“她不再入梦,她的师傅要她离开神庙,她远走于各地,习书,明典,见万物,至此……我永见不到她。”
时空裂隙存在于神庙法典之中,万物女初生所学的第一本书籍,便是此。
“法典之内无有人神妖魔,而我与她重逢,无论如何多年,能不能等到,我都要守在这里,等待着她的身影,和脚步,等她再次撑舟渡,渡进我的生命,踏入我的眼中。”
“你会很难过的。法典波动,已被再次收起。”
赵婉儿遥望遥远的天之树,低声道:“她不会再来到此。永世不会了。”
她如一阵风,轻遥过他的发丝,便熙熙然,携带他一根白丝,飘走了。
“很奇怪,月奴。”玄武轻道:“似乎总是睡于书阁楼顶,会不会是楼中有何物在干扰?”
“这倒有待考究,改日登顶瞧瞧。”
玄武转步走入长廊,朱雀紧随其旁,道:“弥䳕老者要为月奴告假两月,言道浮屠城的槐花要开,要带着月奴去看嘞。”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
玄武眉目一皱,打开面前的朱漆门,跨过门槛:“他带月奴行的路,也有点太多了吧?”
朱雀面带笑意:“是啊,自半年前凡业结课,弥䳕老者就带月奴游历了极北之地,五日前,他们刚回来。”
玄武眉头簇的似乎更深:“如此,怎能再出?”
“万里路不好走,前路坎坷或是坦荡,本人要不去看看,怎么懂得天地辽阔,四海万涯。再者,法意将已然学完,如何不能出喔?”朱雀笑着,念叨来自于弥䳕老者的原话。
朱雀掀开面前荡漾下的蓝宝珠帘,望向其内。
暖和的屋室,有扶桑神火照明,火炉寥寥,珠帘晃动,焰火微摇。
月奴穿着粉色的小裙袍,头上尚束着白泽今早上给她梳的小辫子。粉乎的脸蛋圆白白,小身板端端正正坐在榻椅的蒲团上,后背微弯起,埋着头,双臂放在有两个蹴鞠高的书案桌上面,皱着小眉头,握着细细的竹制兼毫,面前是一张展开放置的志怪录。
月奴抄写着晚课的课业,似是遇着了难题。光影浮潋里,她的背后还有一团红色的影团。
朱雀走过一看,原来是弥䳕老者的幼徒。小娃娃睡着了,炸呼呼的脑袋正倚靠在月奴的后背上。
两个娃娃互相靠着背,宛如托举的一个小盘子,瞧着模样让心软上了一软。
距离几步之遥,与弥䳕老者下棋的白泽侧过身,润泽的粉唇弯起,比了个“嘘”的手势,轻道:“孩子们累了,莫要吵。”
“怎么回事,月奴又梦魇了?”
白泽仰目注视于玄武,只是道:“不知?”
“前日王庭送来的六角铜铃,可用过?”
“用了,我挂于月奴床头,但无奈,仍是一无所用。”白泽叹然。
弥䳕执著于桌前,闻言,疑道:“外出时,王女并非有梦魇之兆啊?”
“是老毛病了,自来到这里,便每月两回,一睡入魇,我们所有办法用尽,无所有用。最长一回,月奴整睡于梦中半月有余。”
白泽怜惜的目光游离于火炉旁低眸写字的少女,捏紧了手中的白衣广袖。
“这……”弥䳕老者皱下眉头,长长的银白须儿因忧虑轻抖开来。
吱呀——
忽然一阵风过,起风了,窗户未阖。
玄武欲走去阖窗。
溶溶月色,暖暖篝火,室内有葱葱荷莲,青翠荷叶。
满室温暖。
花香徐来,芬芳馥郁。
声音静止,委地的粉色裙袍缓慢地收拢,裙袍上连缀的珍珠花球拂过绒毯,窸窸窣窣响。
月奴搁下竹兼毫,停笔起身。
皇甫阳巍巍游醒。
月奴转腰,抚起他的手臂。两个孩童就着彼此的手臂,自漫融暖影处,站直了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