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籍受不了他这模样,也接受不了这种理由,一把挥开步步靠近的钟伯期,大吼一声:“住口!!你太可怕了!我……我可以成全你,但我之死,不是为了追随你,是恨我自己有眼无珠,与你这样的人结交,我再无脸面苟活于世!”
说到此处,冷籍转身就要往树上撞去,卢凌风反应极快的将人拦住。
钟伯期见他这幅模样,气的跳脚:“贤弟呀,何至于此!!”
嗯?
不是……
他不是要杀了冷籍让他下去陪他吗?
怎么看冷籍自己寻死觅活的气成这样?
难道不是他动手就不行?
姚惜还在纳闷,钟伯期已经恢复了冷静,语气中颇有几分教导之意:“你我皆名士,即便死,也应该死的优雅。”
啊?
若不是场合不对,姚惜说什么都要给他竖个大拇指,还得是东叔啊。
“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刚才喝过的这个茶碗,我已事先在碗底,涂抹了慢性毒药。”
什么??
冷籍本来已经心如死灰,此时也不由得又懵又惊的看向钟伯期。
钟伯期表情非常之诚恳,衷心言说:“贤弟啊,四子当中你最年轻,兄长最为疼爱你,所以不会让你过于痛苦,一会你走的时候,一如黄昏暮色,慢慢降临,你会看到很美的景象。”
这人真是疯了。
姚惜此刻如看客一般,事不关己不说,还在心里不住的吐槽。
而罗长史和熊刺史就没这种心情了,听到茶碗底有毒,慌得不得了,求救似的看向苏无名。
苏无名你们俩不用怕,人家没想过带你们俩走。
两人不是那么放心,但钟伯期一扬手,大袖纷飞:“没错!你们都不配!区区刺史,长史,结交我南州四子,无非是附庸风雅,但在我的眼里,你们还不如石桥图上的草木。”
说完他们,又开始点评在场众人。
“苏无名,狄公弟子,名不虚传。”
“卢凌风,你曾是金吾卫,护佑过天子,倒也有几分手段。”
“姚惜,姚公后人,哼!”
不是!
他这什么态度?
姚惜钟先生倒不负名士风范,雅!实在高雅!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位倒好,对自己最为疼爱的贤弟,至交好友,却选择让他们受尽折磨的死去。
无论是被钻了七窍痛苦死去的颜元夫,还是被生生勒死窒息而死的路公复,或者是中了慢性毒药,亲眼见证自己的生命慢慢消磨殆尽的冷籍。
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让他们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让他们将他所受的病痛和折磨,千倍万倍的感受一遍才行。
而冷籍,则要亲身体验一次他内心的绝望。
姚惜不过可惜了,你的贤弟恐怕不能同你一样了。
钟伯期脸色倏然冷了下来,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姚惜唇角扯起讥诮的笑来,看向苏无名:“我哪有什么本事?不值一提,自是狄公弟子苏先生,料事如神。”
熊刺史也不由夸赞道:“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苏兄你为何要换了茶碗,你这是救了冷籍一命啊。”
苏无名谦虚不已:“雕虫小技,不足道尔,就算没有我,也还有老费得妙手回春。”
至于姚惜手中的解毒丸,他自然不会轻易提及。
继被姚惜小儿破坏了计划之后,又被苏无名破坏了最后的心愿,钟伯期此刻大受打击,已然支撑不住名士风范了。
姚惜钟先生,即便灰心丧气,也应保持雅正啊!
风凉话一说,钟伯期怒视而来:“你!”
因为这种理由杀人,众人只觉荒唐,而更荒唐的来了。
费鸡师钟伯期啊钟伯期,你得的根本就不是绝症,只是南州偏荒,庸医误诊。
费鸡师实不相瞒,我已在南州最大的药铺,假冒坐堂郎中好几日了,跟你同样的病患,我都看了十几个了,我保证可以帮你治好你那个咳血的毛病。
钟伯期只觉晴天霹雳,悔恨如浪潮一般倾泻而来。
原来他费尽心机,杀人害命,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姚惜总觉得这一幕非常讽刺,钟伯期的这种行为,是因病之故吗?是因身体之困吗?
并非如此。
乃因心魔丛生,孽障难消。
自己要死了,就要拉着别人一起死,是心理扭曲之故。
当人们面临死亡这个大命题时,总有这样那样的疯癫之举。
反正也要死了,何不拼一把呢?
反正自己活不了了,何不疯狂一次呢?
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了,何不豁出命去,为后代子孙留下财富呢。
于是犯罪,于是沉沦放纵。
喜君的画好了,卢凌风快步过去,帮着将画展示给众人看。
云雾缭绕间,石桥山美如仙境,看不清面容的几人围坐一石台。
一老者悠然躺在树杈上,树下有一翩跹俏丽身影,裙裾明丽,色彩鲜明,在这青山绿水之中,难得一抹亮色。
作为亮色本身的姚惜,则在想……
唔……
怪不得让她穿着这么艳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