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常州城。
大街上停着一栋吉祥纹莲花楼,两层的木楼,从上到下雕刻着出奇精细华丽的莲花祥云纹样,楼底有数个轮子支撑,楼前有几匹马拉着,方便移动。
木楼已经在街上停了数日,但除了主人外,无人靠近。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身白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楼内,整理药草的女子抬头,瞥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肋排,戏谑道。
林惊墨你又拿着你那半吊子医术,出去招摇撞骗了。
李莲花我那是济世救人。再说,我可算你的亲传弟子,教不严,师之惰。
李莲花耸了耸肩,厚颜无耻道。
李莲花如今这世道,难道还兴骂自己的?
林惊墨亲传弟子?
林惊墨嗤笑一声。
林惊墨别忘了你还欠我五千两,还清之前,烦请牢记我是你的主人。
还好她无名无派,没有名声给他丢,不然估计师父他老人家都得从坟里爬出来,教训她这个不肖弟子。
这些年跟着她走南闯北、治病救人,李莲花耳濡目染,自然是有了几分医术,但在林惊墨眼里,他远不到出师的程度。
李莲花好好好。
李莲花妥协。
李莲花这是五两银子,主人您笑纳。
他弯腰,笑意盈盈,双手奉上刚赚到都还没捂热的银子。
接过银子,心安理得地放进钱袋子里,林惊墨眸子微弯,心情难得好了几分。
林惊墨自己记账。
十年相处,李莲花早知林惊墨就是个爱财如命的钱疯子,但有时候她又会因为突来的怜悯心,无偿救治一些穷苦百姓。他曾千方百计地探究过她的过去,但犹如一团迷雾……
林惊墨我饿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将颈侧的发丝甩到身后,李莲花挽起袖子,听话地去了厨房。
李莲花这肋排肥瘦相间,正好给你做一道糖醋小排。
林惊墨专恣口腹之欲,但又厨艺不精。所以,为了取悦于她,李莲花无师自通,练就了一身精湛厨艺。
狐狸精汪汪汪——
马屁精——
狐狸精朝他不屑地吐了吐舌头,将脑袋搭在林惊墨膝盖上,谄媚地蹭了蹭,以示主权。
它已经到了垂暮之年,毛发也不再那般油光水滑。但得益于林惊墨的奢靡之风,它依旧活力四溢,因为她无聊时候炼制的各种大补丸大多都被当作糖豆投喂给了狐狸精。
可见,在莲花楼里,狐狸精的地位要高于李莲花。
推开怀里的狗头,丢开手里的药草,林惊墨如孩童一般,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最后,她干脆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背,眼也不眨地盯着厨房里李莲花忙碌的背影,当起了监工。
一般女子做此姿态,只会让人觉得粗俗不雅,但她做来,却只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娇憨感。
她跟李莲花一般年纪,看起来却如二八少女,月眉星眼,肤如凝脂,倒像初长成的吾家女,天真烂漫,讨人喜欢。
自他们认识以来,她就是这副模样,十年了,纹丝未变,连修炼“扬州慢”心法的李莲花都不得不夸一句驻颜有术。
刚开始,李莲花对林惊墨还心怀戒备,但她就像一泓清池,任性也好,蛮横也罢,总是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渐渐地,他倒是习惯宠着她、让着她、处处以她为先了。
虽说有几分是因为她挟恩图报,但曾经的天之骄子,若不甘愿,又怎会供她驱使?
不多时,他就端上了三菜一汤。
一眼就相中了那碗糖醋小排,林惊墨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排骨外层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口感极佳。
餍足地眯起眼,她将筷子夹出残影,等碗里堆满了排骨,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进食。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笑,对她的护食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添进她碗里。
李莲花不可挑嘴。
眉头皱起,不甘不愿地把青菜扒拉到一边,她含含糊糊地抱怨道。
林惊墨唠叨鬼。
因为时常咳嗽,别人都叫他“痨病鬼”,她倒好,给他起了“唠叨鬼”的外号,乐此不疲地叫了好多年。
她吃相斯文,最后一口,才将青菜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李莲花啧了一声。她倒像是官家小姐,嘴刁得很,若是饭菜不合胃口,宁愿饿着,也不吃一口。
放下碗筷,林惊墨撑着脑袋,眼皮耷拉着,有些昏昏欲睡。
将饭菜匀出一份,倒在狐狸精的饭盆里,李莲花才慢条斯理地用起膳。等他吃完,收拾好碗筷,林惊墨已经酣然入梦。
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李莲花任劳任怨地将人抱到二楼,还贴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俨然一副老父亲姿态。
窗外,春色撩人,含着花苞的桃枝歪歪地打在窗框上,疏影横斜。屋里,陷在被褥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女子砸巴砸巴嘴,粉白的脸蛋艳如桃李。
在摇椅上躺下,李莲花闭上眼,枕着午后的阳光,闻着莲花楼里常年不散的药香,思绪一点点涣散开。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若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