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一开门,廖芜媛被一股室内暖意席卷而来。
这在外人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家庭。
可是廖芜媛觉得,这家虽然不大但是看着格外温馨。
在电视机的上面有一张照片,廖芜媛眯着眼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上面的一男一女穿着警服,旁边则是另外两个陌生男女,下面的老太太抱着一个半大点的婴儿。
“芜媛,你把羽绒服就放在沙发上,你先坐,阿姨我来做饭。”
陈昭把羽绒服放好,接着开始把自己的毛衣脱下,只露出一件长袖衬衣。她把两个衬衣的袖子口的扣子解开,并把袖子撸了上胳膊,顺着抄起餐椅上的围裙准备围起来。
廖芜媛脱下羽绒服,朝着陈昭走了过来。
“阿姨,我来做饭吧,我会做。”
陈昭抬起眼看了一眼廖芜媛,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我来做,你一个小孩子做什么饭呀。”
廖芜媛想起余晟津教过自己,心里想着这次终于可以实践一下了。
她小小声回应着陈昭:“阿姨,阿晟……啊不,余晟津他其实教过我做菜的。”
暗黄的灯光下,廖芜媛的脸很红。
陈昭觉得她的脸更像是被冻红的,整张脸看着除了很干以外,看着也很憔悴,像是很多天没睡好了。
“没事的,你先去晟津房间里睡一下。”
“阿姨,让我来吧。”廖芜媛微微垂眸道:“给您尝尝我做的,如果好吃,那么就证明余晟津教的很好啦。”
陈昭笑着看廖芜媛,“那我给你打下手吧。”
廖芜媛笑着说:“没事儿阿姨,您也忙碌了一整年,让我来代替余晟津给您做饭。他在外面那么辛苦,我想他一定希望让您过年吃好点。您放心,我一定能出师。”
陈昭说道:“那我给你先焖个米饭吧。我们家的米你不知道放在哪,我先煮个饭。煮完饭,我再把厨房让给你哈!”
陈昭说到做到,她很快的放米、洗米、淘米,又把淘米水放在一旁的小塑胶瓶子里。最后她插好电饭煲,不忘叫着廖芜媛:“芜媛,你来吧,我做好了。”
陈昭拿着塑胶瓶子,跟她错身了过去。
廖芜媛望着袋子里的菜,开始进行了一番思考。
简单思考了几分钟,她取出了里面的土豆、胡萝卜、白菜和排骨。
剩下的她放在外面的冰箱,很整齐地一一摆放好了。
她拿着土豆往外面探着头询问陈昭:“阿姨,请问我需要做几个菜呀?”
陈昭刚刚用淘米水浇完外面的花,现在正坐在客厅看着杂志。听到廖芜媛叫自己,便抬起头看她:“你随便做吧,几个菜不打紧,你只要负责做熟了就行。”
明明这才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廖芜媛却觉得陈昭对自己很信任。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昭觉得廖芜媛有一种熟悉感。
像是一种多年来未有的情绪,也像是一种对故人的怀念。
厨房里的廖芜媛手忙脚乱,她满头大汗,显然是对第一次独立处女秀开始着急了。
陈昭放下杂志走进厨房,看她做饭的模样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孩子慢慢来,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廖芜媛看着门口的陈昭,她满头大汗地说:“没事阿姨,我就……就是太紧张了。”
陈昭笑着说:“没事,别那么着急,小心伤了手。”
廖芜媛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菜做好。
土豆胡萝卜汤,蒜瓣炒白菜,蒜炒排骨。
望着墙上的挂钟,廖芜媛对着陈昭道歉:“阿姨,让您这么晚才吃饭真不好意思。”
陈昭在厨房洗了洗手,甩干了手才出来的。
“没事,能吃就可以了,没那么多规矩。”
陈昭望着餐桌上的菜,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看着像是都熟了。
只有那盆汤看起来黑漆麻黑的,只能看出里面还有红色和黄色,像款黑鱼汤一样。
她又望了一眼厨房,惊喜地发现厨房被清理的比她在的时候还要干净许多。
廖芜媛先给自己的伟大作品拍了一张照片。
陈昭笑着说:“芜媛,你是不是把生抽当成老抽了?”
廖芜媛脸也更加红了:“阿姨,这两个有……有区别么?我看你们这没有酱油了,我想老抽也行吧就试试了。”
陈昭一边用汤勺装了一勺入碗一边说:“老抽是负责调色的,生抽咸一点。”
陈昭拿着筷子尝了一块胡萝卜和土豆。
廖芜媛从陈昭表情来看情况,大概是陈昭看着太平静了,所以她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怎么个结果。
陈昭把汤交给廖芜媛,继续说:“我刚尝过了,真的熟了。”
廖芜媛看着陈昭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她自己也一口气装了一大碗,接着像喝酒一样一口闷喝了下去。
廖芜媛又夹了几块胡萝卜和土豆。
确定熟了,廖芜媛这才慢慢笑了出来。
陈昭尝了她的两道菜,她朝着廖芜媛直接夸奖:“嗯,白菜做的很好,排骨做的也不错。不过下次呢,你白菜可以加点醋,就可以做醋溜了。”
廖芜媛皱着眉头道:“阿姨您说实话嘛,不然我下一次也没有进步的空间啦!”
陈昭从不会说谎,她也从来不会费尽心思夸奖人。
但在廖芜媛这里,陈昭真的用足了心力来表扬这个孩子。
毕竟她在陈昭心中已经是儿媳妇了。
望着廖芜媛那紧张的眼神,陈昭只好放下筷子笑着说道:“你吃一口呀,确实很好,你做饭比我有天分。晟津跟他爸爸做饭其实更好,可能是我天生不会做饭吧,我做菜还不如你呢。如果我会做饭,说不定晟津还能长得更高哩!”
廖芜媛还是很紧张,迟迟不肯下筷子。
陈昭握住了廖芜媛的左手:“孩子,给点信心给自己,你自己做得很好。真的,我很喜欢你做的菜,我想将来晟津也会喜欢的。”
见陈昭朝着自己点头,廖芜媛这才开始夹着菜低头吃了几口。
味道确实挺好,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或许,是他不在吧……
“阿姨。”
“嗯?”
“余晟津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昭抬起头,看着廖芜媛。
灯光很暗,陈昭能看出廖芜媛眼眶红了一圈。
“我不确定,但他下午跟我说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不比陈昭习惯了这几十年的生活,廖芜媛显然还带着一股青春的稚嫩。
她禁不起等待,她耐不住性子,她忍不了思念。
“阿姨,这样的生活,您维持了多久啊?”
陈昭抓着筷子的手停下来,淡淡地说:“没多久,今年刚好第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
廖芜媛震惊,但震惊之余中,她又很心疼陈昭。
她很想抱一抱这眼前强大的女人,但女人的表情让她不敢上前,反而有多了十分的坚强。陈昭看着她擦掉了眼前的眼泪,接着看着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要哭,不能哭,今天新年呢。”
陈昭看着廖芜媛自言自语的模样,不由地笑了笑。
“阿姨,笑什么呢?”
“我笑你啊,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廖芜媛有些好奇,因为她特别喜欢听故事。
“嗯?怎么说呢?”
“我这个朋友我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刚好要赶去画室。我陪了她去了一次,那会儿她正在坐在位置上画一幅画,画的主题可能太深沉了,她就自己鼓励自己,还在那说:【别哭啦,别哭啦,这只是一幅画而已啦】。”
廖芜媛弯眼一笑,又是扒了几口饭,外带吃了几口白菜。
“阿姨,我们要把这菜留给余晟津吗?”
“不用留给他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廖芜媛这一餐吃得很少,她只吃了半碗饭就饱了。
陈昭见她吃饱便打开了冰箱。
陈昭把手伸里面拿出两罐冰啤酒,还不忘问廖芜媛:“喝么?”
廖芜媛抬起头表示不喝,因为她酒量非常差。
陈昭放下一罐啤酒,又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给她。
廖芜媛看着陈昭打开啤酒,从陈昭的动作里看出,她觉得陈昭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特立独行的侠女。
以前余晟津对她说,母亲陈昭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她相信了。
陈昭确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顾廖芜媛在面前直接畅快地喝酒,而且一只脚还搭在了主位的椅垫上。
廖芜媛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中年女人。
但廖芜媛觉得,这或许就是陈昭有魅力吸引余晟津父亲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陈昭眼前的啤酒就喝完了。
这易拉罐还被陈昭握出了一个弧度,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阿姨……”
陈昭平视着她,像是有些恍惚了,对着廖芜媛喊了一声:“任青。”
“任青?”廖芜媛有些猝不及防,“谁……谁是任青?”
任青这个名字上次听到还是在警察局。
廖芜媛震惊之余,她平静地起身扶着快要倒下的陈昭。
“阿姨,我们去洗个澡吧,我陪您。”
陈昭其实没有醉,她只是有点恍惚。
“没事的芜媛,我只是看着你的样子,想起了我曾经的那个朋友。你们……长得确实很神似,真的。话说回来,你妈妈姓什么?”
“我妈妈?”廖芜媛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妈妈姓许,许仙的许。”
“姓许啊?”陈昭简单思考了一下,“那要是那个孩子还在,我想现在应该也跟你和晟津差不多大了。”
“嗯,说不定他(她)现在过得很好呢?”
陈昭示意廖芜媛坐好,接着握紧廖芜媛的手说:“阿姨也希望那个孩子过得很好。对了芜媛,阿姨等会儿给你包个红包,就当新年礼物了,好不好?”
廖芜媛的手被陈昭握住,廖芜媛确实感觉到陈昭的手也就比自己的手温一点点,而自己的手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阿姨,我不要……”
“你还是个孩子,又没有结婚,加上我是长辈,你必须得收。”
“阿姨……”
“叫我小昭阿姨吧,可茜他们那群孩子都这么叫我。”
廖芜媛脸通红通红的,迟疑了好久才说出口:“小……小昭阿姨。”
陈昭很满意地点点头,用左手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廖芜媛的脸。
“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好孩子。”
廖芜媛低着头,像是害羞了。
其实她并不是害羞,而是在自我询问。
我,到底是不是个好孩子?
我哥哥犯了法,我居然没有勇气去报警。
我妈妈求我回家,我居然狠下心不回去。
我爸爸骂我死丫头,我居然不敢反驳他。
我……究竟是不是个好孩子。
这些问题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转着,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这眼前的一切。
廖芜媛紧张地吞喉咙,哽咽到不敢说话。
陈昭听到了吞咽声,她一把抱住了廖芜媛。
“孩子不哭,咱们不哭哈,今天过年……”
廖芜媛抱紧陈昭,终于忍不住了:“小昭阿姨,我不是个好孩子,我真的不是……我连……最基本的原则都做不好。我不是,我是个坏孩子。”
陈昭摇摇头,她抚摸着廖芜媛的后脑勺笑着说:“我儿子喜欢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是坏孩子呢。嗯?”
廖芜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情绪全部都化成眼泪,正在一点一点掉入了陈昭的衣服上。
外面烟花四起,廖芜媛只感觉这么多天的压力像是没有那么大了,而她自己的情绪像是找到了栖息地,正在一点点朝着阳光下迈进。
………
陈昭给廖芜媛找来了一套自己干净的睡衣裤,让她今晚就睡在余晟津的房间。
廖芜媛打开他的房间门,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檀木香。
大灯打开的那一刻,像是回到了昔日的高中教室。
白色的灯光很亮,她推测平时余晟津也不怎么开。白光照着每一处,把边边角角也照着,整个房间因为有灯光的缘故显得更加亲切。
廖芜媛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台灯的光是温暖的橘黄色,很有一股旧时代的气息。
她朝着墙面看去,墙上贴着余晟津从小到大的奖状。
余晟津的奖状布满了整面墙,满满的荣誉让她觉得能有这样的心上人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
在他的书柜上,还有几座奖杯和几块奖牌。
奖杯有篮球、跑步、等多个奖项,其中一个奖杯的旁边还有一张以木质相框框起的照片。
奖牌平放在书柜上,而且基本都是金的。
当然有一两块银,反正没见到有铜牌。
余晟津在照片里看着像是十八九岁,他身穿黑色的短袖短裤运动服坐在观众席上。脸上被汗浸的红光满面,左手举着脖子上挂着的大金牌,右手拿着一张卷起来的奖状。他的左右两边是方继学和郑可茜,方继学做出左手露出大拇指、食指和尾指的动作,郑可茜则做出淳朴的剪刀手,三个人笑得都很开心;这反差的感觉让人看着很是滑稽。
在这张照片的下面,还有一句长字:【第五十届芜阳人民公安大学秋季运动会3000m本科男子组冠军】
望着这张照片,她更加羡慕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
初中三剑客的友情一直延续到了大学,甚至到了如今。
她就没有这样的友谊,甚至没有一起长大的朋友。
从小到大,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比自己大七岁的哥哥。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一个很好的倾听与倾诉的朋友。
认识郑可茜之前,她的业余时间里都是极为枯燥的。
“这房间是不是太小啦。”
陈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廖芜媛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看着陈昭,朝着陈昭不好意思地挽了一下头发。
“小昭阿姨,这里挺好的。”
“那就好。”陈昭依旧是有着淡淡的眉眼和平静的语调,“你赶紧洗洗澡。洗好澡就睡吧,刚刚晟津打电话给我了,说是打你电话没听,然后他让我告诉你在外面吃过了,说是外面雪太大回不来。”
廖芜媛这才想起自己的包。
她放下手里的衣裤跑去客厅拿手机,这才发现余晟津也给自己打了电话,也给自己发了两条微信。
但她通通没有看到。
她跪在地上打开手机,发现是余晟津祝她新年快乐。
同时还有一串语音,语音里是他唱的新年快乐歌。
这是廖芜媛第一次听他唱歌。
她背靠在沙发上,听着语音的时候用手背捂着嘴在默默拭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了他的微信。
【Bonne Annee Et Bonne Sante. 】
【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许惠也给她发了微信,里面是八千块钱的微信转账。
廖泽烨也给她发了一条,里面是六千块钱的微信转账。
她通通没有收,而是晾在了一边。
廖承志还是没有理她,这让廖芜媛好生失望。
从小到大,她在家里一向喜欢爸爸。可是如今爸爸为什么还不理她?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想给哥哥报警而生气了?她心里泛起了好一阵凉。可她转念一想,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任何过错。她侧身看着电视一旁的照片,照片因为客厅没有开灯的缘故而变得模糊不清,但她依稀能看出余爸爸的模样。
余爸爸的眼睛像是在告诉她,正义没有错,有的时候要分清错与对比助纣为虐要更好。
她带着手机回到余晟津的房间,再次看了看周边的环境。
不大的房间,却很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还有好闻的檀木香。
像是他在自己身边,像是在咨询自己的意见。
她跪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雪。
外面的雪确实很大,白花花的一片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就连余晟津房间里的窗外防盗台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透过昏暗的路灯,她还能见到大把大把的雪花,她很好奇余晟津此时在哪,妈妈有没有好好吃饭,爸爸有没有原谅自己……
余晟津家的洗手间比她公寓里两个洗手间都还要小,但陈昭给她开了浴霸,这让她身体更加的温暖。
他们家的沐浴露就是很普通的舒肤佳牌子,是经典白色清香的。
除了放鞋,廖芜媛还有个从小改不掉的习惯,那就是每去一个的家里,她都会闻一下人家家里的洗手液或者沐浴液的味道。
本来她的头发已经因为下雪的缘故变得很硬,但基于今天晚上在余晟津家过夜,所以她并没敢在余家洗太久。
洗好澡出来后,她把毛巾平铺在单人沙发上。
她简单看了看余晟津被褥,发现这一套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眼前的四件套以浅灰色为主,整个床的色调简单又朴实,很有一股大男孩的风格。
她把大灯关起,改开床头灯。
余晟津的床头灯也是暗黄色的,暗暗的灯光透过窗台看外面的雪,像是更清晰了。
她不敢乱动,只敢小心翼翼地盖入被子,躺在了外面。
本以为廖芜媛觉得像是这样的床单一定冷飕飕的,后来躺下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层电热毯。电热毯很热,但她知道一定是陈昭准备的,她不太敢用一个晚上,只好把电热毯拿出来叠好放在一边。
然而躺在床上,廖芜媛发现自己居然失眠了。
失眠的同时,她自己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呼吸急促。
床上虽然还有余晟津身上独有的味道,可她还是失眠了。
这几天加起来她自我觉得要不没睡几个小时,要不就是睡半天,这样的睡眠质量她以前从未有过。如今想要找回以前稳定的时间,却再也找不回了。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太冷了,但后来发现其实这层被褥还是很温暖的,压根儿就没有冷的问题。
她就这样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她房间的门被敲了敲。
“阿姨,我没睡。”
陈昭也只是来看看情况,她肩膀披了一件毛衣外套,一只手还在门把上。她轻轻地把门关上,一边还低头询问廖芜媛:“芜媛,要不要阿姨给你煮点牛奶呀?”
廖芜媛慢慢地坐起来:“不用啦阿姨,太麻烦您了,我再躺一下就能睡着了。”
陈昭轻轻地用手掌摩挲着她的额头:“诶哟,怎么流那么多汗呀?是不是太热啦这个被子?”
廖芜媛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留了那么多汗。
陈昭坐在床边,她搂着廖芜媛:“是不是睡不着?”
廖芜媛默默地不说话。
她给陈昭腾出了一个位置。
陈昭坐了进来,不忘握着她的手。
“诶哟,我说你这孩子的手怎么会这么冷啊。”
陈昭用双手给她搓着,一边还说:“跟我那个朋友一样,手都挺冷的,但是人心很暖。”
透过暗黄色的床头灯灯光,廖芜媛在陈昭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阿姨……”
陈昭的手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正看着廖芜媛。
“嗯?”
“阿姨,您……真像我妈妈。”
廖芜媛语气带着哽咽,眼眶又开始红了。
陈昭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哄着她:“我本来就是妈妈呀。”
由于自己没有女儿,所以在面对眼前这个敏感的女孩子,陈昭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从小到大一向是个冷情的人,所以在面对眼前的小丫头时,陈昭只觉得这个孩子还挺可怜的。
她本以为廖芜媛是个心思细腻的小丫头,但通过这一晚上的相处,她觉得细腻归细腻,发现这丫头的细腻就跟0.3毫米的笔尖一样细。
想着之前儿子电话里的交代,陈昭觉得这眼前的姑娘外表其实并没有儿子电话里所说的文弱。相反,她的骨子里有着不一样的坚韧与顽强。
廖芜媛给她的感觉,真的有一种任青回来的错觉。
一样的执拗,一样的顽强,一样的坚韧。
陈昭把枕头立起来,把后背靠在枕头前,接着还示意廖芜媛靠进自己的怀里。
廖芜媛闻着陈昭身上的味道,她觉得很舒心。
跟自己母亲身上的肥皂味不同,陈昭身上除了有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一股好闻的桂花面霜香味。
“阿姨,我还是睡不着。”
陈昭望着外面的飞雪,她其实也睡不着。
这是余晟津做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大雪。
如今他跟着二队在外地办案,现在也不知道睡了没有,反正陈昭很担心。
“我也睡不着,你看看你小男友,连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廖芜媛听到这句话笑出声,脸也开始红透了:“小昭阿姨,他是您儿子,不是我的小男友。”
陈昭用左手搂着廖芜媛,还在一旁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两个女人一起看着外面的雪,彼此都在沉默。
廖芜媛并不擅长开话题,陈昭也是一样。
就这样望着外面的雪,陈昭突然开了话题:“芜媛,说说你家的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廖芜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家故事不好听。”
陈昭难得露出笑意:“说说吧,晟津有没有告诉你我也是警察呀?”
廖芜媛不太记得有没有听余晟津说过。但她刚刚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警察局曾经见过陈昭,但她们那个时候只算一眼之缘,因为他们一句话也没讲,所以算不上太熟悉。
“嗯……阿姨,我不知道这件事当讲不当讲。”
廖芜媛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你要是想说那就说吧。”
陈昭的语气很随便,就像是真的在开话题。
廖芜媛想了很久,抬起头对陈昭说:“阿姨,我现在合理怀疑我哥哥在做不好的交易。”
陈昭难得见到有这样主动说出家里非法交易的人,她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你觉得阿姨可以帮你什么呢?”
“阿姨,我是想跟您说,我哥哥是道友。”
陈昭听到这,她的肩膀稍稍抖动了一下。
廖芜媛的头靠着她的肩膀前,她也感受到了陈昭肩头的震动。
廖芜媛躺在一旁的枕头上继续说:“阿姨,我是真心的。因为我曾经给余晟津看过我的证据……”
陈昭也躺下了,把毛衣外套放在一旁。
“那你爸爸妈妈那边怎么说的?”
“嗯……”廖芜媛转过身说,“他们不管。”
陈昭皱了皱眉:“那你这样,你爸爸妈妈一定反应很大吧。”
廖芜媛声音压得更低了,她只是抿着嘴简单嗯了一下,也不知道陈昭是否能听见。
陈昭跟她面对面看着,望着眼前的女人,廖芜媛似乎找到了一个开关,开始慢慢讲着她家里的故事。
从她的小时候一直缠绕的噩梦,再到高中回来芜阳转学认识郑可茜,接着遇到余晟津。
她又讲了自己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很多事。
她说爸爸现在开了一间药品公司,公司的名称叫永安。
她曾问过爸爸,为什么这家公司叫永安。
爸爸给出的理由是就是为了让自己永保平安。
这家公司跟她年纪一般大,加上母亲对自己说过自己从小就体弱多病。她爸爸之前开了很多公司都黄了,唯独永安一直开着,而且像是一种特别的魔力一般,让他不仅没有亏钱,反而越来越往上走,就连财富也积累的越来越多。
所以在那个时候,廖芜媛总想办法让自己生病。
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生病了,爸爸就会回来陪她了。
陈昭听到这里笑了:“你可真的是个傻姑娘。”
还有很多事情廖芜媛也都讲的很清楚。
廖芜媛的一举一动里,陈昭都能感觉她在努力把故事形容的绘声绘色,而她就在一旁老老实实做了一个很好的听众。
其中有个故事,陈昭还问了几个问题。
“那个男孩绰号叫飞鱼,还是名字啊?”
“我觉得是外号。要是真的叫飞鱼,我觉得他爸爸妈妈一定是想搭飞机想疯了!”
陈昭听到这句话难得笑出了声:“那你后来有找过他吗?”
廖芜媛摇摇头:“没有,因为那个时候可茜说我肯定是看错了,我记得那个人的88号球衣上的一个8还断了。我们去篮球队问了,篮球队的一个队员说根本没有这一号人,也没有人的球服后面的8还断了一截的。”
陈昭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问其他十九个班的人呢?”
“我也想问的,但是我不敢问。可茜并没有强求我,所以最后也就没有带我去。那个时候有好几个前几届的学长来过学校看老师,我想他应该就是那群学长的其中之一吧,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其实也无所谓。但他充其量也算是就是青春期有好感的男生了,反正我现在有余晟津了,我也不后悔,真的。”
说到这,廖芜媛开始犯困。
她打了好几个哈欠,就连眼皮子也开始往下沉了起来。
陈昭还很精神,她低头问廖芜媛:“芜媛,是不是困啦?”
廖芜媛还在坚持:“嗯。”
陈昭低声说:“那睡吧,阿姨先走。”
屋外的大雪还在下,廖芜媛强忍着困意说:“阿姨,可我还是睡不着……”
“嗯,那你在家睡不着,你妈妈怎么哄你的呀?”
“唱歌。”
“唱什么歌?”
“不知道。”廖芜媛想了想,“她每次唱的歌都不一样。”
陈昭从未给余晟津唱过歌入眠,因为余晟津小时候一向都是属考拉的,基本一点枕头就能睡着。
“那阿姨给你唱首歌,你就要乖乖睡觉啦。”
“嗯。”廖芜媛抬起头看着陈昭:“谢谢小昭阿姨。小昭阿姨,新年快乐哦。”
陈昭低头柔声回应她:“孩子,新年快乐。”
廖芜媛侧着身,陈昭把她当着自己的孩子搂入自己的怀里,一边慢慢地拍打着廖芜媛的后背。
她开始缓缓唱着:“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陈昭唱到「爱与恨的千古愁」的时候,廖芜媛已经睡着了。
外面依旧很亮,陈昭也有了些许困意。
望着眼前的女孩,陈昭想起曾经年少时的自己。
她慢慢地开始挪开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廖芜媛不知何时抱住了她的腰。
廖芜媛睡得很香。
她已经好久都没睡的那么安稳了。
她像是在笑,又好像是梦到了好玩的,反正很开心。
陈昭想,廖芜媛做的应该是个好梦。
而她望向窗外,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一天雪夜。
陈昭闭起眼,面对窗外默默祈祷着: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