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晟津带着Anna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并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份笔录纸夹在了夹板上。
“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余晟津面无表情地看着Anna，Anna看着他一句话也不吭。
廖芜媛把温水先递给Anna，接着给余晟津。
余晟津见她不说话，只好按例询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Anna Wang。”
余晟津皱眉：“中文名。”
“王玉瑶。”
“多大了？”
“二十七。”
“工作单位？”
“宏卓设计有限公司。”
“做什么的？”
“平面设计师。”
“今天来报警是为了什么？”
“举……举报……”
Anna咬住下嘴唇，顺带看了一眼廖芜媛。
廖芜媛替她回答：“她怀疑她自己被欺负了。”
余晟津一边写一边问：“怎么回事？”
Anna看着廖芜媛，廖芜媛坐在旁边，示意她自己说。
“我不能帮你说，因为这件事是你自己的，跟我没关系。”
廖芜媛语气平静，整张脸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余晟津在一旁很耐心：“没关系，慢慢讲。”
廖芜媛低着头在旁边拿着书在看，余晟津还在等。
Anna低着头抠手，说话支支吾吾的：“我老板，欺负了我。欺负我完了，他不认账。然后在公司里……在公司里……”
余晟津依旧语气平静：“什么时候欺负的？”
Anna说：“好像是跨年……又好像不是，反正我一醒来就在老板的家里了。我和他全身没穿，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晟津眉毛轻佻：“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警？”
Anna更紧张了：“因为……因为……”
廖芜媛合上书，在一旁坐着等候。
“因为我那两三天都在出血。”
廖芜媛傻眼了。
这句话她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余晟津也傻眼了。
“你们跨年到现在多久了，你不会有那么快的吧？”
Anna怕余晟津不信，还说：“我怀疑他给我下药。”
余晟津又说：“小姐，你有证据吗？”
证据……
Anna抿着嘴，不肯说出口。
见她不说，余晟津只好换一个问题。
“那你告诉我，你还记得你老板家在哪吗？”
Anna表示不记得了。
沉默了三分钟，Anna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我最后的印象里，我们公司有个人看过我们出来，我想他应该知道我们去哪儿吧。”
廖芜媛说道：“我们老板叫贺泉，本地人。你们可以去查查户籍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地址？”
余晟津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去系统里找人。
只听到键盘清脆的声音传来，廖芜媛看着余晟津对着电脑查着，Anna还在攥着皮包，眼里不自然地瞥了电脑屏幕好几次。
“你们那个老板，多大知道吗？”
Anna想了想说：“大概三十五岁吧？”
廖芜媛淡淡地说出一个范围：“三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之间。”
余晟津说：“你怎么这么精准？”
廖芜媛端坐着说：“贺泉是我哥哥的本科和研究生同学。我哥三十三岁，那么贺泉就应该在这个区域，年龄应该不会比这个多。”
余晟津颔首，将其缩小范围，最后定在一个人的档案前。
“是不是这个？”
余晟津用水性笔指了指，让Anna进行辨认。
【贺泉，男，芜阳市城东区人，出生日期：198x年4月9日。】
【地址：溪御豪苑丁香湾三街六号。】
照片里面的贺泉长相比实际年轻许多，但长相没变，只是少了副眼镜。
Anna指着屏幕：“警官，就是他。”
余晟津把相关情况记下来，接着说：“你还记得具体过程吗？”
Anna又开始抠手指，抠的都快破皮了。
廖芜媛看着她，捅了捅她的胳膊：“快点说吧。”
难得一见廖芜媛有些不耐烦，余晟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Anna抬起双眸看着廖芜媛，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廖芜媛难得一见这般脾气，准备起身离开，却被Anna拉住了胳膊。
“Lousie，你别走。”
“那你说啊！”廖芜媛难得语气大声起来，“你非要急死我是不是？而且这件事不说，你还想着将来其他人都要受害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我跟你说，遇到这件事就应该说出来，而且必须说出来。你不说，不报警，那是软弱，那是无能的行为。如果你这一次不报警，下一次不报警，这样他就一直这样，一直害别人。如果你想让其他人不受害的话，麻烦你趁现在赶紧把话说清楚。我知道这件事并不光彩，但是我认为如果你不说出来就是对自己内心不交代！”
廖芜媛其实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很想把自己和贺泉说的事情给余晟津讲清楚。
但这件事关系到哥哥，她得先找到证据才行。
Anna嘴巴微张，眼神慢慢跟余晟津对视。
廖芜媛双眸微冷，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不说要急死我是不是？别以为我是那种淡淡脾气就是好欺负。因为我个人觉得，有些事简直根本不值得讨论和嫉恨。另外，我跟你说，我帮助你是因为我们是一个team的，我们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如果你不说，我真的走了，我帮你这是同team之间的情分，不帮你的话是我的本分。”
余晟津的眼神里都是对女朋友由内而外钦佩以及对她自身狂野劲儿的欣赏。
廖芜媛外表看似柔软和不太交际，实则她内心是格外有自己想法和带着自身倔强的。她为人处事非常认真，又非常善良和大方，那种由内而外的柔弱显然只是她虚掩的保护色。毕竟在余晟津看来，柔弱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词汇。尤其这次，这让余晟津觉得其实这个女孩只是外表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内心强大，广而无畏。
以前总想着变法儿保护她，现在发现她其实也是个很强大的女孩。
他想她的家人一定很爱她，所以把她培养成了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她并不是一味的小白花和绝对的单纯，有着内心的善良和底线，有分得清主次的概念，也有懂得轻重缓急的态度。她很独立，也很清醒，更有一种小孩般的可爱与美好的天真。
见廖芜媛的脾气如此高涨，Anna只好慢慢道出实情：“我以前的酒量很好，那一天我只是喝了三杯左右就不行了。加上那一天Lousie走了之后，他的手掌还盖在我的杯子上，我想他一定从哪里下了药迷晕我了。”
Anna说的话让余晟津半信半疑。
“那你们在哪里吃的饭？”
Anna不敢答。
廖芜媛语气变缓慢了，说：“樱本。”
“人证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公司找他的对吧？”
Anna颔首：“嗯，他叫李群，财务部的。”
余晟津又把该要素写了下来。
“王小姐，你要是觉得这笔录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余晟津脸色平淡，全程没有丝毫涟漪。
Anna看都没看，正准备签字就被廖芜媛拦下。
“你不看一下笔录的内容就签名吗？万一人家警官写漏了怎么办？”
Anna有些尴尬，把白色的文件夹板交给廖芜媛。
廖芜媛仔细看着里面的笔记，她想着Anna跟自己说的话，又用右手食指轻轻地点触在纸上沿着字一个个看去。她嘴巴里微微张开关合，又把眼珠子转了转做出思考状，一边看一边想。回忆的同时，廖芜媛觉得他的字迹也挺好看的，就像小时候在课堂里写的荆霄鹏行楷。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每一个字写的格外板正。
她抬起头看着余晟津，四目相对。
余晟津朝着她似笑非笑，眼里一片柔情蜜意。
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廖芜媛把文件夹板交给Anna：“你看一眼吧，我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余晟津看了一眼自己的纸杯：“我没水了，我得去装杯水。”
廖芜媛问Anna：“还喝水么？”
Anna在仔细看笔录，不忘颔首回应。
廖芜媛拿起Anna的杯子，跟在了余晟津的后面。
刚好会议室的人都开完会了，会议室走出了一群人。
余晟津把自己的杯子放在饮水机的水桶上，先帮她接水。
廖芜媛坐在一旁浅蓝色椅子上看着会议室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周老师，何老师，我们有事儿再找你们。”
江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还不忘搀扶着周传伟。
何娟在一旁说：“请你们一定要找到抓任青的凶手。任青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死的那么惨呢……”
说完，周传伟朝着对面喊道：“任青，你怎么在这，你应该去上课了。”
众人的眼神朝着对面看去。
周传伟甩开众人，直接拄着拐杖朝着廖芜媛走去。
“任青，你上课迟到了，快点去上课。”
廖芜媛赔了一个笑容：“爷爷，我不是任青。”
何娟也说：“老周，这是别的人，别是个小丫头就当成任青。”
见廖芜媛有些发呆，何娟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小姐，我丈夫老年痴呆，他看到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都会想起他原来的学生。”
周传伟把妻子的手甩开：“看，她就是任青。虽然模样变了，但她还是这样啊，怎么样孩子生了吗？男孩女孩？”
廖芜媛一头雾水，转身看向余晟津。
余晟津朝着她上扬嘴角，暗暗地说：“放心，没事。”
陈昭其实也留意到了廖芜媛。
廖芜媛今天披散着头发，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又密，还微微带着卷。
“爷爷……我没有怀孕，我也没结婚。”
周传伟愣了一会儿，看着何娟。
何娟道：“这不是任青，这是别人。”
周传伟松开手：“哦……不好意思啊姑娘……”
“没事的老爷爷。”
陈昭也觉得廖芜媛眉眼之间有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毕竟在艺术学校里，这一类气质挂的女生其实非常多，有的时候分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但陈昭却觉得她气质跟别人不同，她的气质属于是亭亭玉立和仪静体闲，有着一股江南水乡的独特韵调。
看着那一群人走后，余晟津又给她装了一杯水。
“你今天真强啊。”
廖芜媛低头握着水：“我也是太着急了。”
余晟津蹲在她的身边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廖芜媛对着他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余晟津小心地触碰她的脸：“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廖芜媛有些脸红，淡淡地说：“我是真的不喜欢计较和讨论公司和学校的杂七杂八。”
余晟津说：“今天打算怎么安排？我晚上要加班。”
廖芜媛笑着回应：“我发微信给你了，说我今天回家住。”
余晟津点点头：“也好，不会让我那么担心……”
说完，他掐了掐她的脸。
廖芜媛把他的手拍下来：“干嘛呢，有人。”
他放下手，开始慢慢站起来说正事：“对了，王玉瑶的案子，我感觉立案很难。“
“那先循例调查一下吧，可以暗查？”
“这事儿有点难，我先跟局长问一下。”
廖芜媛握紧他的手：“这件事会影响你那个骸骨案吧？要不要你把笔录交给二大队？”
余晟津表示没事：“没关系的，我先去问问局长。如果能破，就先破这个，因为这个看着还算简单。不过事先说明，如果证据不足，贺泉会被放出来的。”
廖芜媛拿着纸杯走在路上，不忘回应：“这个你要跟Anna说，毕竟这件事说出来确实是有一定的风险。我得让Emily提前给她找同行，最起码能让Anna不遭报复才行。”
“Emily是你们主管吗？”
“公司第二把手。除了贺泉，她能说事儿。”
“那就好。”
廖芜媛走到Anna身边，把水交给她。
余晟津走在她的身后，悄悄地朝着她的身后拍了拍她那笔直的后背。
廖芜媛蹲下身抚着Anna的后背：“我先给你道歉，今天我的确着急了，刚刚余警官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想得跟你讲清楚。”
Anna已经彻底褪去了昔日的脾气，她双手攥紧杯子，淡淡回应：“没事，谢谢你给我勇气才是。“
余晟津回到座位上，对Anna说道：“是这样的王小姐，我刚刚跟廖小姐聊过一些事，对于出警我觉得要告诉一下局长。你这个案子其实对比我们现在的案子不是很大，但是我觉得我还是能自己能先暂时解决的。我们是负责刑事案件的，这个对比来说是个一般案子，或者根本立不了案，但是我还希望你能有两全准备……”
Anna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什么准备？”
廖芜媛抓紧Anna那发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Anna的睫毛眨呀眨，最后平视了余晟津。
“余警官，您说。”
余晟津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直接道：“首先，很感谢你能报案说明这件事。对于这件事的真伪其实说实话我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相信的，所以这件事我会先请示我的领导。领导如果愿意让我跟的话，我就暂时负责你这个案子。另外，你若是做伪证……”
见Anna脸色异常，廖芜媛直接摁住她安抚她的情绪。
“听余警官说完。”
Anna点点头，手握紧廖芜媛，一动不动。
“您继续说。”
余晟津喝了口水，继续说：“如果你做了伪证，我们再说。如果是真的，我们有两个想法。一，就是如果证据足够，我们会贺泉抓住并按照条例判刑。二，如果证据不足，那么他很有可能证据不足释放。基于这两个条件，廖小姐说你们还有个二把手叫Emily，Emily对吧？”
廖芜媛颔首：“嗯，她中文名叫丁萱。”
“廖小姐说，丁小姐是你们公司的二把手，如果证据不够的话，我们会跟廖小姐提前联系。根据你的情况，我们会让丁小姐帮助你换个职位，但属于同行公司。这件事，我建议你一定要跟丁小姐说清楚，毕竟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所以我不参与了。当然，这只是个暂时的保密协议。就是想问你，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Anna犹豫了很久。
两个人都在给她时间。
他们四目相对，廖芜媛眼里充满着担心，余晟津用眼神给她安慰。
Anna最后点点头，回应余晟津：“行，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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