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角宫用完晚膳后,杨墨终于愿意回徵宫了,回去后却发现徵宫空无一人,实在无聊,便想着出去逛逛。
去角宫,又想起方才才麻烦了上官浅给自己做了顿晚饭,不应再去打扰;走到商宫,一问下人,才知道宫紫商还在研究室。
想起上回在研究室自己差点被炸成傻子,躺了三日才缓过劲来,杨墨避之若浼,只好随意逛逛。
刚走没几步,宫门岗哨的钟声忽然响起,乌鸦被惊得飞起啼叫,就像是上回,老执刃和前少主出事那天的丧钟……
宫子羽如今在后山进行试炼,执刃大殿肯定没人,杨墨离长老议事厅仅有一段距离,钟声让她有些瘆得慌,她赶紧往长老议事厅赶去,以寻求长老庇护。
……
——宫门 长老议事厅
侍卫将议事厅围得水泄不通,杨墨匆匆大厅走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袭来,杨墨皱起眉,心中十分慌乱。
一脚踏进大厅,眼前的景象,让她直接瘫软在地,呆愣的看着前方——
几名侍卫守在一旁,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被吊在议事厅上方的房梁上,尸体下方有一片恐怖的阴影,滴滴答答的,是血,一滴滴鲜血凝成了血泊。
杨墨啊!!!
最后几秒的清明,杨墨看清了那被吊着的人,是月长老……
几秒后,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一旁的屏风上,凶手用鲜血写下了一首诗。
执刃殇,长老亡,
亡者无声,弑者无名,
上善若水,大刃无锋。
……
片刻后,宫尚角穿着一身玄黑睡袍匆匆赶来,身后跟着身上穿戴整齐、还戴着金丝手套的宫远徵,他们踏入长老议事厅,也因为眼前的景象怔住。
此时,月长老的尸体已经被人取下,平放在一旁,两名长老也已赶来,就站在那屏风旁边。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二人同时看向一处,杨墨正蜷缩着,双眼通红,抱着双膝哭泣。
宫尚角皱了皱眉,宫远徵快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
宫远徵你怎么在这?为什么没有待在徵宫?
杨墨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见是宫远徵,她猛的伸出手抱住他,原本隐忍的情绪爆发出来。
杨墨月…月长老……呜呜……
宫远徵手足无措,连忙摘了一边手套,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又转头看向宫尚角,对方正沉着脸一言不发。
雪长老尚角跟远徵来了,她方才第一个到的议事厅,被吓得不轻,快将她送回徵宫医馆安顿吧。
宫尚角朝着宫远徵点了点头,宫远徵授意,抱起杨墨往外走去。
一路上,宫远徵没有说话,杨墨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泪水糊了他一身也不在意。
到了徵宫,刚要将她放在她的床榻上,却被她搂得更紧。
杨墨无锋…无锋动手了……
她抽抽噎噎的说出这么一句,宫远徵眉头一皱。
宫远徵你看到什么了?
杨墨摇了摇头,只一直哭。
宫远徵好了,哥肯定能查出无锋奸细的,你在这里待着比较安全。
终于松了手,宫远徵有些不忍,在这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轻轻关上房门,他唤来了一个侍女,叮嘱她去药房熬了安神汤药,并要寸步不离守着杨墨。
房内,杨墨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低声抽泣。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杨氏被灭门的那一晚……
——回忆 姑苏杨氏
兵器相碰发出的声音刺耳,小小的杨墨还不知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处境,她一脸懵懂,正要开门出去,却被侍女捂住嘴抱了回去。
“小姐,千万不能出去!”
侍女惊恐得有些扭曲的面庞映在杨墨清澈的眼瞳中,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了,点了点头,任由侍女将自己藏起来。
她就在那等啊等,小孩子本就嗜睡,不知不觉,她便睡着了,待她醒来,好像世界都安静了一般,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蹑手蹑脚推开阻碍,好不容易站到地面,一股腥味扑面而来。推开房门,走廊上躺着许多下人,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猩红的血流满了地面,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在地上睡觉,娘亲说了,雪天在地上玩是会受寒的。
推了推地上的人,没反应,杨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睡得那么沉。穿过回廊,她来到了正厅,却见一具尸体被挂在正厅中间,面对着她。
杨墨爹……
杨墨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杨墨爹……
她似乎明白了,宠溺她的爹爹再也不会笑着应她,然后抱着她出去玩了。她走近了些,却被什么绊了一跤,她努力站起来,却发现那是最疼爱她的娘。
杨墨娘……你快醒醒……
为什么,明明娘亲跟她说了不能在地板上玩,她自己却睡着了呢?无论怎么推,她的娘亲都没有再醒来。
终于,她抽泣起来,磕磕绊绊地跑回房间,将自己藏回原来那个隐匿之地。
哭累了,杨墨又睡过去,直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她才被惊醒。
“派人传信回宫门,姑苏杨氏,无人生还。”
听见有人说话,杨墨慌忙爬出去。
杨墨我,还有我,我也是姑苏杨氏……
宫门岗哨派来的人被她吓了一跳,拔刀差点便要砍上她,看清只是个小女娃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对了对一卷卷轴上的名单。
“你叫什么名字?”
杨墨杨…杨墨。
她怯生生的看着对方,对方只是点了点头,便抱着她越过一具具尸体,踩着血液已经干涸凝结成紫色的地面,朝门外走去。
“更正密信,姑苏杨氏,生还一人。”
踏出杨府府门,那是一个雪夜,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很快,他们一队人的肩上就落满了雪花,有人拿了一件袄子给她披上,杨墨抽抽搭搭的又哭了,因为她恍惚觉得,这一走,她便再也回不了家了。
杨墨掀起盖着自己脑袋的袄子,抬头看向挂有“杨府”牌匾的府门,她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府中的灯一盏都没亮。
她唯一看清的,是房顶上站着的那人,头戴斗笠的轮廓,飘扬的衣衫,以及他手中因为雪地反光的金刚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