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 常欢18岁的最后一天。
门锁的撬动声破除了房子的寂静。
“陈周华进去了。”沙发上,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萦绕着烟草气,皱着眉头,仿佛依稀回忆着十年前刚认识陈周华时,一块儿抽一包二手烟的年头。
刚打开门回来的女人有些意料之中的停顿了一下,放下包坐到男人身旁:“几年?”撩了撩头发,不知所措的到处看看这个她们靠着陈周华赚来的房子,猛的眨了几次眼。
男人低了低头,转头看了看女人,明媚似烈阳的妆容显得沉不住气了些:“十五年,”然后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了一会,又抱抱头,然后垂下双手无能为力地说:“现在这世道啊,曾经对我争先恐后阿谀奉承的,一夜之间如南柯一梦啊,哈哈哈哈哈。”没有然后了,男人重新回到沙发,好像刚刚跑了十公里一般虚脱,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恍若隔世。
“出来就老了。”女人叹气,然后沉默。
二十年前,陈周华跟常斌还是一起实习的好友,当时队里大家虽然一家亲,但这俩是出了名的哥俩好,为人处事仗义洒脱,不拘小节。后来结束了这段时日,常斌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导致四处碰壁,陈周华当时当上了个道路管辖的小官,给常斌帮忙揽了点活,后来就一直跟着干,常斌当时的女朋友也愿意风雨相随不离不弃的,俩口子帮着陈周华做事,挺好。
八年前,陈周华靠着选票的优势和能力的优越当选了区里的副区长,让常斌当秘书兼司机,也免租地借给他们夫妻俩一套学区房,方便他俩小孩常欢上学,但副区长的左右手哪是那么好当,常斌每天是跟在陈周华身旁形影不离,饭局酒局政局无一不落,有时陈周华不在,常斌当其代表出场,那饭局上的领导又个个火急火燎的上赶着攀关系,送酒送烟送购物卡那叫一个不厌其烦,常斌每天大包小包往家拎,全凭着陈周华的帮衬,他做到了风生水起,一个副区长秘书收的礼加上薪资干到了上百万。于是常斌跟他媳妇宋岚就琢磨着再生一个孩子,俩孩子日后相互照应,自己也有支撑四口之家的能力了,多好。
随着常斌收礼数目的疯涨,他与宋岚的第二个孩子顺利降生,取名常乐。可是大家凭心而论也不言而喻的明白,一个司机,哪怕他还是个秘书,也不可能有能力搞到这么多钱,说白了收礼也就是受贿了,那就更不谈陈周华了,当副区长的几年里,家里人名下的不动产悉数增加,说白了就是贪污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贪污总归有一天是要彻查的,沦落到了今天这番境地。
二十年了,常斌将手中的烟头放在烟灰缸里反复摩擦,是惋惜或是不甘。
“出来都退休了,”宋岚抬眼,无可奈何。
二十年光阴荏苒,光阴似箭,一夜之间,唯一的靠山没了,唯一的资金链断了,靠着陈周华的地位维系的生意伙伴一个个退避三舍。常斌打了几十上百个电话,无一不被挂断。
“这群人,真是…”四十五六的常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老子想当初怎么呼风唤雨,把他们使唤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像狗一样,现在都跑到哪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了?”
宋岚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着常斌开始怨天尤人不由得抱怨:“少说两句,咱这几年赚了多少人拼尽大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还不嫌多吗,人不能一辈子享清福,咱只能走一步路,看一步路,算一步路,好汉不提当年勇啦!”她笑笑,不知是在安慰自己常斌,还是在安慰自己。
门锁的撬动声沉默了屋内的吵闹。
“我回来啦!”常欢喊道。
……屋内寂静无声,看着爸妈无言,常欢也就没再说话,安静回房。
“把房子卖了吧。”
“常斌,你不想活我和两个孩子要活,房子卖了沦落街头吗,你陪酒喝到上吐下泻闯出来的房子你要卖掉?”
“老子所有的钱都赌在王建那个新项目上了,结果人家现在不敢接我电话,你说我该怎么办,宋岚,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房地产近几年也不景气,卖了就是亏一大笔钱,我不答应。”
“我们没得选。”
“你为什么不能再去重新找工作?我也可以重新开始,难道没了陈周华我们就活不成了?你疯了吗。”
“找什么工作,现在调查都查到我头上来了,我就算是站路边扫大街都得被带走,你要我一个年薪百万每天风风光光、潇潇洒洒的一个人重新去回到穷酸的狗样不如去死。”
“你真的疯了。”
“咚——”随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常斌倒在了血泊中。
夜里十一点,那个亲朋引以为傲的“大官员”常斌,生前最爱体面的人,就这么不体面地走了。
第二天 11月18日
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冰冷的电话没有发生过一丝铃声的响起,常斌四十多年,落得一场身败名裂,可反来想想也不曾有何遗憾,他这一生寄人篱下,周折波澜,也就算了。
“他爸死了,受不了压力跳楼了……”学校的传言开始,这对大一刚入学的常欢无不是一种压力。
“小欢,咱要对陈叔叔有感恩之心,他让我们家有了以前的风光,现在就算是这样,咱也不要怨天尤人,好吗?”在医院里,宋岚擦掉仿佛无止境的眼泪,抬眼看看常欢:“你要自强。”
瓢泼大雨里,众说纷纭中,支离破碎下,常欢在这天,迎接了她的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