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听格林数学竞赛,回放”
广播机播放着新赛季的战况和战绩。沈误对着镜子,摆弄起自己的衣服,折了折领口,拽了拽袖子,可走远看走近看,都感觉缺什么东西……对了!手帕!他赶紧拿起手帕叠放在里衣口袋里,这才定下心来。
过了许久,沈误才踏出宅园正门,匆匆抬眼间瞥见门外的一棵梨树,树心在初冬就被冻死,棕黑色的纤枝积满陈雪,仿若有人挂了三千银两在此,细小枝干被压低,不知还以为是枯木逢春,一夜开盛花。他遥望着那棵梨树,心里突然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畅爽。
沈误朝空中悠悠吐了口气,打开手中的伞,在纷扬扬的雪雨中漫步。
“哗沙沙”许是那位仙人打扰,树一弯腰,枝上的雪就全部抖落,砸进雪地,落地归根。他走得更大步流星,低头莞尔一笑:“梨树冬天开的花好景不长啊~”
几天前,何逢初告诉沈误,上级领导已经简单认可,但仍希望面谈详细,便定在今天。沈误新买的宅园离江高(江安高中)不远,过三条街就能到。
新年的氛围未收尽,街道两侧全是枯干的树,却都被挂满了灯笼和红愿带。红带迎着东北风纷扬,灯笼在瑞雪中积攒福气,庙会上欢呼不断,热情与寒冷相碰撞。远眺,目之所及,红光溢埋,十里皆新春,这是在冰雪里孕育出来的世外桃源。因为雪恰好与新春景绝配,有许多人驻足赏雪,甚至有人干脆解厚重冬装,穿着单薄的COS服在树下,裹着寒风拍照。
沈误打着透明伞,伞面上沾染着点点丝绵,仿佛是天使羽翼换化下的福泽,他在人流中反方向前行。沈误挂着一只耳机,继续收听回放报道:“刘明选手有点可惜啊,一分之差错送桂冠。 ”
顷刻间,沈误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他,顺着觉,迅速抬头看墙头处。
枯树枝稀稀疏疏,遮不住少年矫健身姿,灯笼上的铃铛在雪雨中摇拽,如温玉坠地,如官家小姐轻晃银步摇,少年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动作,两侧丝被风拂换耳后,他仍穿着陈旧的黑冲锋衣,却出奇围着浅灰围巾。他正垂眸看沈误,睫毛载着几片“花”,沈误回头的动作拔动心弦,水墨般眸子里浮生出几分惊讶和意外.
“让我们恭喜中国江安的沈祺,成为最终赢家.”耳朵里再次响起解说员激动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隐约中他好似还听见沈祺不冷不谈道:“胜利,有迹可寻.”
沈误和他对视几秒,直到沈祺从墙头跳下,冲没在人海中,他才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江高的正大门做得十分气派,是桃木制的江南缕空四折门,校牌上用金漆赫然写着“江安高中”,高高悬挂。围墙上刻有石画和菱形窗边裱起来的二十四节气绘景。整个淮海区都是江高的 ,校内不仅有无数个名古楼景点 ,特大体育馆,还有非遗文化特色体验馆等。 校方专门为热爱化学的学生建了一栋实验楼。 另外有未来科技通桥和食堂,在园东还有百花园和人造小西湖 。因为校区广大 ,所以设有自行车站,以及分散购物点 ,实在豪华。
沈误在去景别会议室时,恰好路过“学科最佳榜”,不经意间扫过,脑海中闪现出沈祺在飞机上时的脸,以及刚才的对望,那漫不经心,输赢无关的姿态再次出现在这上面
“除语文外,无一不是他.”
随后,沈误又看见了另一个与之抗衡的榜——“最佳班主任榜”,黑体中规班称下,红底之上是班主任们严肃又骄傲的面孔。
他都不敢想要在17岁时自己碰上他们,那该是怎样的恶战!?光是想就令人发指…
上榜一共12个,其中11个都有人像,唯独高二(1)班未作答此题。沈误心中问号万千:“没有班任?却上榜?为什么没有照片?”一切交织一起,云里雾里。
“你小子,可真够难请的,哈哈 ”沈误肩上一沉,温和的声音响起,自持沉稳的气场,不用看都知道是何逢初。
他赶紧回头,打消刚才的疑云,以礼答复:“先生久等”。何逢初没计较,领他去了景别室,路上边走边对他嘘寒问暖,礼仪分给满!
走到一座古木楼前时,何逢初顺手把门推开了,留沈误一个人在里面,全程只有“保重”二字.,然后木门又关上。
沈误来时就发现了,这“景别室”其实是一栋古楼,依小西湖建起,而百花园就位于其西侧面。外面还围着种了一圈雪梅,现下正开得艳。
穿过一面玉兰竹刻屏风,是全景的西湖观雪台。一个倚靠在木制四宝台椅的身影映入眼,沈误向她走去,他知道这就是他此行需见之人。沈误走到她身侧,深深鞠躬
“晚辈见过玉老校长.”
许久,他才听到苍桑如旧物,沉重不失韵味的答复:“坐下来吧,陪我瞧瞧今朝雪。”
玉秋檀伸出枯老的手,轻抬了抬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在右边的四方靠椅上。沈误依言坐下,而刚才那位老者是江高建校百年来唯一一位女校长,更是医法双修的教授,在学院中最有话语权。玉老校长的皮相遭岁月磨刻,留下永久年轮,眼神如宝剑明亮、锋利,和她对视,一切心事都被戳穿。发丝被日光漂洗,银发一丝不留地簪起。她一身纯黑棉长冬旗袍,披着绒毛毯端坐赏雪,虽年迈却如松柏挺立。
“你觉得今儿这雪如何?”
玉秋檀收回举在空中接雪的手,端起方茶桌上的茶盏,一遍遍用茶盖轻刮水面上的茶沫,喝下一口就放下茶盏,扬起淡薄笑意转头看向沈误。
沈误明白此话的言外之意,自知此雪非彼雪,只好谨慎作答:“雪柔绵洁净,实为佳雪,但总归无去处,唯有散入园中方不负此佳意.”沈误望了望坠入碧湖之雪——入园的何此是雪,他也是……
玉老校长自信一笑,盘转起手中佛珠,持续下套:“我这园内独一处不得福泽,这该当如何?”
他清楚这“无福之地”是高二(1)班,也懂得玉老校长所图,更加胜卷在握。沈误推了推眼镜,气场涨起一丈野心:“那便由我作此雪,投其怀,入其局。”
王秋檀对他的答案十分满意,站起身和沈误握手,打趣道:“此雪确佳呀”
接下来,她引着沈误上二楼校史厅,真正的会谈才刚刚开始。
江高是百年老校,也是这里最顶端的高中级学府。除了今年新建的未来科技楼,其余全是校建时就留存下来的。历代校长都是江南淮安人,所以校园特色就是“初绸染桂月,青梅探书台.”的江南烟雨风。而在这里,最值得关注的是高二(1)班,班成员都是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子女,他们拥有最强大脑,同样含有悲惨身世。江高为他们的智商买单,为高二(1)班的学生免了学费(不包括补课费,伙食费,教材费等杂费,相对来说,学费的免单,只能让他们这些“穷子弟”停一步)。学生也很争气,为学校赢来数不清的荣耀。但是这个班级至今都没定准班主任(靠别的老师拟定好任务,然后日复一日自觉遵守,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就要自己解决)这也是江高问题之一。
沈误随着玉老校长步伐,从第一个展台走到最后一个。在奉台上摆放着四位老师的黑白画像,相框外裱着不同的花,他们性别不同,年龄不同(最年轻不过24岁,最年迈不过43岁),执教时间也不同(短则2个月,长则6个月),而他们唯一共同之处就是都曾当过高二(1)班的班主任。
他和王秋檀向四师鞠躬并上香,玉老校长眼中满是遗憾,她抚了抚照片上正值年少青春的脸,他们本应前途光明,却被骗进金刚木方框,木框太小装不下他们雄心壮志,却装下他们以悲剧告终的一生。
“他们都是高二(1)班的前班主任,明明之前好好的……偏偏在同一年,两个跳楼饭来,一个被滔滔疯.在精神病院里用小刺心脏死,另一个则遭学生家长谋杀,因为家长精神有问题.判那决无效……”
玉秋槿用最后理智忍住,避免失态,她抹了抹眼角泛起的泪花,看着沈误,露出一个比哭还丑陋的笑容,再次向沈误确认:“你将会成为第五任,如果不愿意可以离开了.”
沈误并不相信“克师”一说,他坚信那是一群可爱的学生,而非凶手。他们正需要一位“家长”弥补失真的“童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目光坚定的回视玉老校长,语气真诚,不容质疑:“我自愿,无关利益、无关立场。”
这一次,天地为他的誓约作证,玉秋檀首次拥抱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第六直觉告诉她,他就是最佳答案。
他们签订完合约就算是完成了,沈误也越过实习期直接转正,一切都是好开局。
“或许相对于钢琴,我更适合做老师吧.”沈误看着街道上被众人踏脏的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