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误回到北京的第2天,就带上文件,转战江安。他得知何逢初早在4年前就来江安了,决定前往江安大学附属高中,何逢初将会做为中介,为他向校方拟写介绍信。而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寻找生母孟雅之。
沈误6岁那年就和沈夺飞往美国,对于6岁前在故土上生活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依稀记得她好像叫孟雅之,再多的便没有了。
不知母亲生活的好吗?不知道母亲是否再婚?或者…是否还活着?
这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他赶紧否决“不,不会的”
人在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时,总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便为自己赎罪。
刚下高铁,寒风冲击旅人的脑神经,周围漂浮着冬气,但与北京相比,这己经很温和了。沈误没再穿风衣,换了件米色羽绒服,头发没上回那么精致,随意散漫,戴着眼镜和口罩,这样反倒更有22岁的少年感。就算是这样,他在人群中也是一道风景线 。
孟雅之的别墅在召潭区,离沈误的位置并不远,乘公交车就能到。正放寒假,江安的人流量很大,公交车上挤得燥热,沈误忍不住将领口下拉一些,却不小心点进何逢初的朋友圈…
“看别人隐私不好吧…”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退出去时,看见了置顶的一张照:何逢初对着镜头微笑,旁边站着一位表情平淡的少年,脖子上挂着块金牌,另一只手捧着花,隐约能看见少年的名标:沈祺,和那天一样。
沈误在照片上停留三四秒,向下滑动屏幕,有许多学生得奖的照片,只有那一张,何逢初入镜了。“沈祺定是何逢初的得意门生。”
沈误也有类似的照片,但他的老师许让没有笑,也没表现得多开心,仅是搂了搂他的肩,更没有发出来。
他很快退出来,“那是别人的荣誉,与自己何干?”
“召潭区,历阳城”
沈误收拾好东西,艰难的从人群中挣脱而出。他打量着四周;很多独单元式别院,修建的是中式四合院风,环境清幽,旁边还有泉湖供人赏玩。一眼就知道,这是给富人住的豪宅。他在里边闲逛,因为房子太多,根本不知道孟雅之是在哪一栋。外面人多,但里头却静得可怜。良久,沈误才在湖边看到一位中年女人,赶紧上前
“您好,您知道孟雅之吗?”
女人闻言回头,身上穿着墨黑的棉制服,发丝半挽,看沈误的眼神慈爱和善意,他总感觉这个女人在哪见过,身上的制服……是学术会的特制服饰!她是秦棠,那个和何逢初被欧洲人赞称为“完美恋人”的人,在何逢初朋友圈里见过无数次。
没等秦棠开口,沈误先认出她:“何夫人,真巧”向她鞠身,以示敬意。
秦棠端庄笑笑,微微欠身:“你好,叫我秦棠就好.”“你刚才在找谁?”
沈误不含糊,直叙其因“我的生母,孟雅之” 她许是早就知道沈误的来意,没多惊讶和疑惑,转身指了指西边.“这个点,她应该在云香寺,快去吧.”
秦棠告诉了他具体位置,待沈误道谢后,离去了。
云香寺,是江安最大的寺庙,也是最灵的。临近新年,这儿的香火最旺,那样,神明才会稍微显灵。沈误顺着人流,走进正殿,眼前是巨大无比的金身圣佛像,他们由大到小排坐,下来是长久不灭的明蜡,它们聚集燃烧,把佛像照得金光灿灿,烧香挂在两侧,烟气飘扬在空气中,让这一切看起来理雾里,再下来一点,便是跪在神像前真诚许愿的信徒了,他们闭着眼,不论什么就深深跪拜,嘴里念念方词,近听,都不过是些无厘头的欲望罢。沈误是无神论主义者,只觉迷信。
再往前,人越来越少,财神那最多,月老那小破殿更是偏得找不到,而尽头的就是观音殿了。确实很少有人会来求保子…… 偏偏沈误在这看见了个“保子信徒”,更何况这人还是那种光看背影就知道是精英,干净利落的齐肩发,一身女士西装更显干练,气场很强。
沈误走向她,他心中有感知: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您是?”沈误不自觉有些激动,说话时带一点颤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跪拜的身子明显的顿了一下,但因为在神明面前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她插上香,才回头看沈误“你是?”盯着沈误不放,用警示的目光打量
沈误愣了,他曾试想过自己与生母会有多像,现在他见眼前人,仿若与自己对视,尤其是她的眉眼。但总是有差异,孟雅之身上是而立之年的稳重和成熟、成就带给她无限自信,而沈误更多是二十几岁的年少和自我保持雅性。惊于此,导致他没回复,待到要说时,又有一个声音插足
“我是”
“雅之!你在里面吗?”
几乎是同时响起,外来音量完全盖过他,孟雅之毫不迟疑向殿外走去,沈误顺着她的身影回头望:是一个中年男士,梳着背头,面庞上有几条斑纹,成熟气质溢于言表。
男人揽过孟雅之,将手上的大衣披在她肩上,握住她的手揉搓,放到嘴边哈气 。孟雅之笑着看他,眼里流转爱意,刚才女强人的气场弱下几分,小女人的姿态显露出来
“我们走吧,去吃饭。”男人搂着她向前走
她正要离开,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去看站在殿内的沈误,与他再次对视“ 有事吗 ?”
沈误低头思量,再次抬脸时多了条泪痕 , 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中勾唇一笑, 那是一个释怀的笑 “认错人了, 抱歉 。”
孟雅之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走向他,用手帕轻轻抹掉晶莹的泪 ,安慰的拍了拍沈误的肩
“祝你找到那个人吧 ”
随后他们转身离开,背影在繁忙的人流中那样惹眼,是一对夫妻, 妻他的母亲,夫是他母亲的丈夫
……他以前的家应当也是如此吧
不知是风太大,还是烟气进了眼 ,吹得沈误的眼角都泛了红。 他自以为可以伪装到体面离开, 可人还没走, 心却不攻自破 。
他看了看手帕 ,洁白的布上绣着一枝梨花 。
沈误平生第一次哭,是因为看见自己在乎的人幸福。 在他看到那个男人后 ,他心里就已经下了决定:“ 算了吧, 不要因为我这样的人毁了别人应有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