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旸的话对旁人来说无伤大雅,可那本是垂着脑袋的稚童闻声却是抬起了头,那双本是黯淡无光的眸子本是亮堂了起来。
原来,当真是他救了自己,并非他一场虚妄梦境。
那是不是就证明,他不讨厌自己呢?
这般想着,稚童脚步声稍稍轻快了一瞬。最后又好似是怕这番举动惹得那模样好看的小哥哥不快,规规矩矩的在跟在他身后,随众人一起进了宴会厅。
身着一袭紫色长裙江厌离迎了上来,笑语晏晏道,“伯父,伯母。”
随后将目光转向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同龄人,笑着打招呼,“堂姐,堂兄。”
稚气未脱的江澄跟随在姐姐身侧,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伯父,伯母。”
然后瞪着一双圆眼好奇的打量着高处自己许多,许久不见的堂兄和堂姐。
谢云裳看着容色秀丽,举止得体的姑娘,目露赞许,“许久不见,阿离出落的愈发水灵了,阿澄也长高了不少。”
“来,让伯母抱抱。”
江澄鼓了鼓腮帮子,奶声奶气道,“伯母,阿澄不是小孩子了,”
堂上长辈皆是一愣,然后纷纷笑了起来。
一场接风宴可谓是其乐融融,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兄长,这次回来可要在莲花坞多住些时日。”江枫眠斟了两杯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江枫旸,“你和长嫂许久未归,我瞧荧惑和阿渊都和我们生份了不少。”
江枫旸举起酒杯与之相碰,朗笑一声,“枫眠盛邀,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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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浮云阙。
屋内烛火幽微,江沉渊推门而入便瞧见了屋中的两个稚童,屋内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小江卿阿澄,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
“堂兄——”江澄闻言一愣,一路小跑至江沉渊身侧,颇为亲昵的抱住了他的胳膊,仰起一张稚气的小脸瞧着他,“堂姐跟阿姐住同一间屋子,我也想和你睡同一间屋子。”
小江卿阿澄……
江沉渊神色有些无奈,轻叹一声抚了抚他乌发,放轻了声音轻声慢哄着小奶团子。
小江卿并非我不想跟你同睡一间,而是我风寒未愈。
小江卿若是不小心把病气过给你了怎么办?
眼前的幼童似乎格外好哄,竟将他信口胡诌的话当了真,只见那幼童并没有像他预想中那般知难而退,而且用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将他的手拢在手心,“怪不得堂兄的手这么冷,我给你暖暖。”
江沉渊抽回自己的手,笑得温和,偏偏那笑容里带了几分疏离。
小江卿阿澄有心了,我不冷。
江澄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神色有几分无辜。他不明白,以往待自己最为亲厚的堂兄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太一样。
在他沉思之际,江沉渊已经取了暖炉放在他手心,并取来斗篷小心的为他系好。
小江卿阿澄,抱歉,让你白跑这一趟了。
江澄捧着的暖炉,低垂着眉眼小声嗫嚅道,“那……堂兄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见江沉渊朝门口走来,江澄忙出声制止,在他抵达门口之前先一步关了门,只听他稚嫩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堂兄我帮你关门,你身子弱,当心着凉。”
小江卿阿澄有心了。
江沉渊眉目温润,待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后方才行至自己的榻前。目光不经意望向对面榻上的稚童,只见他乖巧的坐在榻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才目睹全程的稚童无法忘却方才江沉渊对另一位稚童的温和体贴,以及脸上那温柔的笑。
原来……他是会笑得吗?
那为何,从未对自己笑过。
踌躇许久,那稚童终于鼓起勇气,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小哥哥,你是不喜欢阿羡吗?”
江沉渊宽衣的手一顿,侧目避开稚童的目光。
小江卿没有。
“那为何你总躲着我。”
回想起这一月以来江沉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躲避,稚童心中顿时有些委屈。
他不明白,为何眼前人救了他一命,又待他那般淡漠疏离,还对他避之不及。
灯烛尽灭,只余他二人床头各一盏灯。无尽长夜里,只听江沉渊几不可闻的声音遥遥传来。
小江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