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重病了,已经不能坐在铺上,整⽇躺着,伊很久没来,伯⽗请了医⽣,还带了⼀个⽼婆⼦。
“⼩姑娘⻓得俊,年岁也差不多了。”那⽼婆⼦拉了我的⼿细细打量“就是瘦了点,不⼲活么?”
伯⽗说“⽼不死的让她读书。”
⽼婆⼦发出⼀声嗤笑“⼥娃⼦读什么书呢,快教她⼲活吧,别让⼈家嫌弃。”伯⽗连连附和,他们⼀起⾛了。
我⼼⾥不舒服,闷闷地坐着,伊忽然推开⻔,瘦得骷髅架⼦⼀样,那身红⾐裳乱七⼋糟地套在身上,鞋也没穿,颤颤巍巍地⾛向我,眼睛瞪得溜圆“英⼦,你快⾛,你快⾛!”
伊从我的床底下摸出⼀个⽊盒⼦,塞进我的⼿⾥“这是我攒下的钱,够你⾛了。”
我打开盒⼦,有⼀些年头很久的⽑票在⾥头,我拿出来给伊,毛票底下露出了⼀个穿着红⾐服的旧偶⼈,
那偶⼈活灵活现的,眉眼透着伊的活泼劲,不识愁地娇笑着,偶⼈的眼是⽊的,只因着伊⽣动的脸,仿佛聚了魂,有了魄,往地上⼀放,就要能跑能跳了。
伊没有接钱,迷茫地看着偶⼈“奇怪,这不是偃师做的我么,怎么到这⼉来了?这是什么个事⼉呢……”
外头传来伯⽗与那⽼婆⼦的笑声,还有陌⽣的男⼈声⾳,越来越近,伊惊惶惶的,身⼦不住地摇晃,⽛⻮把⼿指尖啃得⾎迹斑斑,嘴⾥念着,要来嫁我出去了。
他们跨过⻔槛了!伊停下动作,掐住我的肩膀,凑近我,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
“快跑,偶师已经在做你的偶⼈了。”
伯⽗把伊带了出去。
想到伊的样⼦,我不得不相信伊说镇⼦吃⼈的话了,我买了⻋票连夜离开了镇⼦,在⾛之前把伊的偶⼈葬在了伊躲婆婆打时常蹲的墙⻆,葬在了妈妈躲祖⺟打时常蹲的墙⻆,现在想来,是对不起伊的,所以我把⽊盒⼜挖出来。
镇⼦⻄南⻆敲起锣打起⿎来了,台上的主⻆早不是伊了,年年换着,那偶师⽆⼉⽆⼥,还在演的,必然是偶师本⼈了,姓早已佚失,名记得是叫“富全”,或者是底下哪个看客叫“富全”,记不清,或许都是吧。
邻院突然有⼈出来倒⽔,溅了我满身,那⼈连忙道歉,我看过去,她愣了愣。
“刘英⼦!”声⾳很熟悉,但她脸上⻘⻘紫紫的,像打翻了颜料铺,我实在认不出来。她指着⾃⼰“我,⼆丫啊!”我想起来了。
⼆丫想要出来,⼜顾虑地看了看身后,终于还是站在了⻔槛后,顺着⻔框看去,像⼀
个“囡”字。
她问,回来给你祖⺟料理后事?祖母已经埋了,几抔土,一块石,埋在后山了。
“怎么这么久都不⻅你,被你伯⽗嫁到外边去了?”⼆丫问到。
“我跑了。”我朝她笑。
⼆丫诧异地看着我,好半晌才继续说“那你跑了,你常说的那个伊呢,你不是常说要和她一起逃跑?”
我说“死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给她扫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