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小太监一路上没少贺喜,叫沐风将她打发走后,冬墨瘫坐在马车中,疲惫不堪。
一整天的高度紧张和快速思考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红,此时正热热的烧得慌。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过帘幕射进马车,洒出金灿灿的浮光。
马车轮轱辘辘地向前滚动,让她焦躁的心暂时得以平静。同样的声音,早晨时她听着心惊,傍晚时听着却又安心。
杨府内已是一片喜庆,不至于像过年时那样热闹,却也张灯结彩,一片欢腾。冬墨一路回屋的路上,无论谁见了她都笑眯眯地道恭喜,以致于走那么几步路都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她更衣后前去主院,天已经黑了大半。
江宛瑾一见到她,先是拉着她的手认真看了一番她有没有出事,眼眶有些发红。她千宠万宠的宝贝女儿,是真的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了。
冬墨暗暗咬着舌尖,不想让自己流下眼泪。但还是有几滴水珠打在她刚换的衣服上,也润红了眼眶。
江宛瑾拍着她的手:“没事,不哭,不哭……好了好了,哭花了可不好用膳了。”
精致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刺激着她的味蕾,却激不起她对生活的希望。
再过几日,她将被判无期徒刑。
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毫无反抗之力。
翌日清晨。
冬墨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梳理着黏在一起的发丝。
她昨晚不该哭得那么狠的。
朝阳总是能带给人些许希望,冬墨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有清丽的容颜,不凡的家世,不错的朋友,想来日子不会那么难熬。也仅仅是不那么难熬。
不过她也只要保住小命就行了,不是吗?
宫里已经派了教导嬷嬷到各府中,从今天起,她要学习这里头的礼仪了。
但是她觉得叫成监规也没什么大问题。
乘着清早的风进入主院,冬墨有飘飘欲仙之感,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老嬷嬷的严格管理下,她不断学习怎么行礼,下跪磕头半蹲微福全都要做到最标准,整得她脑子里除了见了谁要行什么礼之外,几乎塞不下什么东西了。
这几天本是她最后最后快乐的时光,却也像流水一般淌走了。
六月廿二的夜晚,是她在家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冬墨和江宛瑾说了许久许久的话,别说烛花都不知剪了几回,蜡烛都不知道燃尽了几支。可江宛瑾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她讲啊,再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这一夜过得也是那样的快,她记得自己只是稍微打了一下瞌睡,天空已然大亮。
江宛瑾看着沐风沐阳给她梳洗打扮,又嘱咐了好几句,让她在宫里不要太着急,不要太坦诚,更别事事隐忍。都是之前便不知说过多少回的话,沐风沐阳也都是认认真真地应了。
最终还是要分别了。
江宛瑾不知是在安慰冬墨,还是在安慰自己:“最晚到过年的时候,娘就能进宫去看你了,左右不过半年,你在宫里也别太念着我们,让皇上不高兴可就不好了。”
冬墨用力点头:“娘,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坐上宽敞的马车,冬墨掀开车帘,向杨府投去最后一望。
富丽堂皇的建筑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是那样壮观,震撼人心,令人向往。
只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朝江宛瑾挥挥手,冬墨听到一声高昂而嘹亮的“驾!”,车轮开始缓缓滚动,离开了杨府,也将她拉出了一个美好的梦。
熟悉的轱辘声安抚着冬墨躁动不安的心,像是水流轻轻冲走了她的不安。
渐渐地,声音有了些变化,想是来到了宫里,路面都不一样了。
下车的一瞬间,冬墨感到有些恍惚,像是自己的灵魂有一瞬间脱离了躯体,又像是这个和她和平相处了近十天的身体起了排异反应,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她走起路来略有些踉跄,索性停下脚步,四周环看。这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似是和她一道来的嫔妃。
那女子一见她看过来,倏地转回了视线,扶着宫女的手径自往宫中去了。
冬墨死死盯住她的背影,感觉她的动作实在是有些不自然。
而不远处,女子眼睛发红,死死咬着牙,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到底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冬墨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顺便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羊星汐。
很好听的名字。
由小太监引路,冬墨总算是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居所。
宏伟,宽阔,金碧辉煌。它就那么矗立在冬墨眼前,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
宫门顶的牌匾色泽暗沉,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景阳宫。
冬墨摸了摸心口,听到了不受控制的砰砰声。
沐阳早已去看着宫人收拾宫殿了,沐风站在她身侧,见此情景,担忧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夫人昨夜特意叫人嘱咐了奴婢两个带齐东西,屋里正好有安神香点着,小姐快进去歇歇吧。”
进了偏殿,屋内果然一片清爽,淡淡的草木香气传来,沁人心脾。
不一会儿就可能有人来串门了,冬墨也不敢睡,静静地在卧室中研究宫中局势。
虽然她还没见过多少,只是纸上谈兵,但总好过坐在这发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