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过是，你的全部。”
云昭在这一刻好像不在乎自己的从前了。
方才，他送了自己的灵，看到了曾经和池屿有关的记忆。
云庄中人，非生非死，隔世而立。因此保存在灵身里的，只有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回忆。这似乎也是天道定下的规矩。毕竟鞠躬尽瘁为其有利，若不知来时路，那便会想离去。
天道，真是可笑。
池家小公子，在前庭中下的一株翠竹，化成了妖。
他有仙缘，本该飞升为神君，但因为放不下这个竹妖，迟迟不肯离开。
神君清白，不可沾染红尘妖气。
云昭本来没有名字，池屿常常同他一起游山玩水赏春花，曾听他说：“云者，随心自由，我可以姓云吧？”
“自然，”池屿微微笑道，“往后我不在了，你就盼着春天来，昭然盼，总会来的。”
他眼眸微动：“何不叫你云昭？”
“好名字。”云昭笑起来。
思绪流转，又是三年，池屿仍是不肯飞升。
“为何不去做神君？只要你当了天池仙人，那可为我们家争了多少光都不知道！”
池屿的父亲总是训诫他。
“您只在乎家族荣光是吗？我若是去当了仙，池家家业谁来继承？仙人确乎好啊，逃离世俗，与尘世无染，可我不想当！”
一来是因为不想。
第二个原因，不言而喻。
池屿每次推开窗，都会看见冰蓝色的背影。
他顿时心安。
这个时代的妖，并不吃人。甚至对人类可能毫无怨恨之意。
有时他会帮云昭编好鬓边的辫子，清冷美人又带上几分俏皮。
“我若不是妖，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一点。”那时的云昭常常这么想。不知何时，天道对于妖族的刻板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还有妖心。
池屿蓝色的发丝被陌川清风吹起，每次触碰，每次靠近，都是万分小心。
然而几个月后，云昭却受不住了，他怕自己抑制不住感情，做出不可控的举动。
原本能在池家生存，就已经是件幸事了。
自己如何奢求更多。
池屿一次一次表现出的爱意，自己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甚至都不可流露出自己的心意。
都是因为偏见。
云昭在心里怨恨自己的胆小懦弱。
可若是勇敢这么一次，以后怎么办？
世人将如何看待池屿和自己？池屿也无法飞升，他知道，做神君是多么无上光荣的事情。
池屿嘴上说着不想当，心里肯定是乐意得不行的。
就为了自己？
不值得。
他终于勇敢了一次，对池屿说：“你飞升吧。”
池屿有些诧异，原本的云昭嘴上不说，心里是最不愿意他飞升的人。
“为何？”
“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我。”
云昭脸上的冷峻表情，是池屿从未见到过的。
“我是妖，按理你应该除掉我。我不配与你们同活在一个屋檐下。你也别深情了，没有意义的。”
这真的，是他用了一辈子勇气说出来的话。
（二）
后来的记忆，好像突然中断了一样，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云昭，我不能陪你太久。这里你还有两个灵要送，送完以后，就会想起所有了。”池屿轻声说。云昭心里明白，这其中有什么事，导致他们无法正大光明地真正相认。
又是恶心的天道。
什么都不让人说，害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不过随即而来的梨花香让云昭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池屿眼眶通红。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明近在咫尺，却因为刻板的死规矩，无法真的相认。
居然还有两个灵要送......
天道你脑子没事吧。
云昭不想打破记起心上人的美好氛围，忍住了没有在心里讽刺一番。
“等我。”他慢慢对着池屿吐出两个字。
雾气还没有散去，手中的灯却突然灭了。
有光线透过雾气照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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