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两脚兽转性,只有一个月大的猫想不懂乱七八糟的心绪。
它只知道,有吃的就扑上去讨好。
——扑通扑通。
贺安听见自己的心跳,他认为他应该快一点。小心地带着毫无戒心的猫咪一步一步走向最深的院落——他提前看好这处外院。唯一的通道是排水的,狭窄到只能容纳一只成年大小的狗进出。
愚钝的它怎么会知道贺安带着它一点点往地狱踏足。
刚好身处地狱中央,猫条也见了底。
“喵……”它舔舔嘴角,发出微弱的叫声。漆黑的瞳孔发亮,很清楚的倒影着贺安。
那是它第一次眼睛里倒影出他的样子。是它开始接受他的信号。
贺安突然产生了迷茫,然后呢?他要干什么?是捏碎它的胳膊,拨出它的皮,还是直接杀死它?
是了,他是要这么做。
贺安试探性的握上了它的爪子,后者歪着脑袋好奇的看向他。
直接用力掐?边想着边付诸行动,力道是循序渐进,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它开始了挣扎。
一声变味儿了的猫叫声响起,很尖,很刺耳,像是拿什么尖锐的东西刮玻璃。
……
“……安安?”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贺安呼吸猛的一顿,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短短一瞬间好像过了一个昼夜那么长。
他下意识窜紧了猫,不管因它剧烈的挣扎抓伤的手,想要把它藏起来。
这多可笑。
他转身看清了来人。
老人慈眉善目,花白的头发以及满脸的皱纹,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大褂。
正是他的外婆。
什么时候说过她要来?好像是保姆出门前的叮嘱,当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只猫,听见也忘了。
贺安头顶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安安是在跟咪咪玩吗?”
老人和蔼的笑着看他。
贺安一瞬间心凉了大半,低的很矮头瞬间抬起,望向老人。他很清楚的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并且有意给他台阶下。
手里突然摸到一处很滚烫的液体,奇怪,这里也没热水啊。
注意力被分散,手上力道松懈,猫乱滚的爬了出去。
收回手贺安才意识到——那是它的眼泪。
滚烫的,很干净。
像极了它很微弱很渺小的身躯,这样一个贺安体会不到,无法共情的生命却带着异常温热的体温。
剧烈起伏的胸膛里似是意识到什么,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又开始占有他。
这东西摸不到看不见,每每贺安看似抓住,又会狡猾跟狐狸似得瞬间消散。
他甚至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觉。
心口好像被很重的东西压着,喉咙被铅堵着,无法形容的情绪化不开。
老人抱着受惊吓的猫咪,慈爱的擦拭它滚烫,弥足珍贵的眼泪。
“安安还在别院做什么,这天啊一天比一天热喽,赶紧进屋来避避暑,别烧坏喽。咱老婆子也就这点事儿说,嫌唠叨嘛……”
他如梦初醒,跟着一起进屋。
贺安不敢靠太近,只站在边角,像是在听候发落。
猫咪缩成一团老实待在窝里。
老人很温和,大夏天也捧着热乎的茶水。
“孩子啊,过来。”
贺安心下一紧,随而感到解脱。悬挂在犯人头顶的刀刃终于落了地。
“这里可难受啊?”老人附上他的胸膛。
贺安点了点头。
老人看向他,上了年纪的瞳孔总是浑浊的,微微颤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双眼对上的瞬间,贺安看见了一片汪洋大海。
脉搏越加快,心跳声好吵,手摩擦衣物声好吵,茶壶发出的咕噜声好吵,树叶晃动好吵……他感觉耳边炸开了,像是炉子加热到一定程度下滚的沸腾,一瞬间四下迸溅。
失聪的瞬间有零星的字眼挤出。
“……这是爱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