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声(1)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了，风和树影都来回地在乃馨的小脸上摩挲着，不觉增加了倦意。妈妈的肩头是软的，母亲抱着她，尽量地往上托举着，好让孩子小巧的脑袋较为轻松地寻找到倚靠之处，琴沐的右手会拍打在所有母亲们都会拍打的地方，也会用耳朵轻轻地跟女儿说着所有母亲们都会说的耳言耳语。乃馨的脑袋已经枕上母亲要她枕上的地方，眼睛却又渗进光来，恍惚中似乎有光影在跳动，但随着那光越来越暗，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又一股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妈妈的脚步声已听不见，无声终于又让人落入了沉沉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有光源袭来，不过那光很暗，被睫毛很轻易地挡在眼睛近处，乃馨半醒着，耳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有轻重缓急，如自然生长的枝叶那般错落，声音一起，只消听，便好像真的有风徐徐地吹过来了。

　　“吱......”电锯的声音响起来了。

　　乃馨被吵醒了，她打开窗子，只见太阳西沉，把周边的云染得通红一片，东边的云则又黑又厚，且向着西边漂移，深海巨怪般吞噬者那些红云。舅妈坐在门口哄孩子睡觉，她本来是偏趁凉快才出来坐一会儿的，刚才那声响把将入睡的孩子吓醒了，此刻哇哇哭起来，实在哄不好了。乃馨昏头昏脑地走出来，舅妈看见她，笑着说怎么睡了这么久，琴沐和雨生已经走了，乃馨听了马上要追他们去，便一边扶着抱着小外甥的舅妈到屋子里面休息，一边又跟舅妈要了雨具，然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她要去湖滩上找琴沐和雨生，天阴湿气重，正是抓蜻蜓的好时候，他们一定抓到好多了！乃馨这样想着。

　　路上果然下雨了，就在刚才，四周还只是一片暗暗的黄，那黄沉沉地落到地上，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或许是正处在暮夏的缘故吧，雨前正是燥热消退之时，风刮得又很畅快。夏季的雨珠落下来总是在骤然之间，雨雾忽的一下就起来了，乃馨沿着小路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不甚繁茂的树林，路旁的杂草多了起来，小径也渐渐窄起来了。有一簇海蓝色的小花躲在树根的后面，悄悄地开放着，“真是奇特呀”，乃馨这样想着：“野花竟然也有这样澄净的颜色！”雨越下越大了，乃馨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要不还是回去吧，驻足之际，层层雨烟里，半隐半现地看见，有一个老头正在一堵烂墙后面盖什么东西，老人没有穿戴丝毫雨衣雨帽之类的防雨之物，光光的脑袋被雨点狠狠地打着，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皱皱的油布麻袋，身旁的麻袋则散落一地。乃馨走近，大喊道：“唉——爷爷，要我帮忙吗？”

　　“起开，小孩！”老先生喘着粗气，抬头扫了一眼乃馨，“”仍继续盖他的东西，嗓子里咳嗽起来：“快起开，不然我拿棍子！”

　　“唔......”乃馨一溜烟儿跑开了。

　　一直到走上大桥，乃馨还没有找到雨生他们。天刚放晴，人们携亲带友地来大桥上观夜景，虽已是夏末时节，这短暂的雨后清凉还是让人珍视啊。乃馨走不动了，她把小伞收起来抖了抖水，便随意地放在脚边，一个人乖乖地趴在大桥护栏上看水里的小鱼儿逗星星。

　　“乃馨！”乃馨一回头，原来是妈妈。琴沐和雨生出发前都带了雨衣，但此刻都是一身湿水。

　　“你们抓到比麻雀还大的大红蜻蜓了吗？”乃馨兴奋地上前拥抱妈妈，琴沐咯咯地笑了。

　　雨生告诉乃馨，雨“哗啦啦”就下了，他们没有抓到蜻蜓，倒是掏到龙虾了，说是比小鸡子还要大的龙虾，都端着带牙的大钳子，还问乃馨敢不敢摸一摸。

　　“你们还抓到蛤蜊了？”乃馨又惊又喜。

　　“不是我们抓的。”琴沐笑道：“该是哪个下豆子地打农药的，上沟里灌水的时候瞧见的，本来图个新鲜就捡回家了，谁知半路上掉下了，赶巧被我们拾着，我说这是小河沟里出来的东西，雨生非要我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珠子，我们俩就这样顶着雨，在路边用小树枝撬了半天也没弄开，最后雨生说’用砖头砸’，赶着去旁边的墙根儿下拾了石子，结果砸开一肚儿的肠子，哪有什么珍珠！”

　　乃馨听罢，顿时觉得雨生有些恶毒，又为那只蚌感到悲伤，便不再说话，一直到吃晚饭，乃馨还不想说话，琴沐觉察到女儿有些异常，便悄悄地留了个心眼儿。晚上临近睡觉时，乃馨换上了睡衣，安静的坐在床头看故事书，月光真明亮啊，琴沐打开窗户，搬来一个木凳，开始一本正经地调她的吉他。

　　“妈妈，蚌姑娘的鬼魂会来找我吗？”乃馨突然问道。

　　“哦?”琴沐发出微微地惊奇：“你是说今天被雨生砸碎的那只吗？是他砸的，要找也是去找他，和你什么相干。”

　　乃馨听妈妈这样说，心里宽慰了些，但还是感到深深的哀伤。妈妈开始练她的琴了，轻柔的乐声就似那月光一般倾吐下来，也似那月光一般只停留在窗前，乃馨思绪涌动的声音还是盖过了那舒缓的乐曲。

　　“妈妈，住在烂墙里的老爷爷是谁啊？”

　　“唔？什么？”琴沐问。

　　“就是水塘旁边......我今天看见那边有一座破房子，里面竟然还住着人呢！”

　　“是那个房子啊，那是你四爷爷。”

　　“四爷爷是谁？”

　　“就是你四爷爷啊，”琴沐说完笑了，暂且抚定琴弦，转过身来解释：“你太爷爷养着四个儿子，是都该你叫爷爷的，这个爷爷排老小，该叫四爷爷......”

　　乃馨还想问什么，但是妈妈催促着她睡觉，说她吵得自己把弦都拨错了，乃馨只好乖乖躺下，妈妈的琴声太大了，但过一会儿自己有了些困意，那琴声却可以伴着她入眠了。月光明亮的夜晚总会有好梦的，乃馨梦见蚌姑娘的魂魄在路上乱飘，终于找到了栖身的地方，就在四爷爷家，原来四爷爷看蚌姑娘成了孤魂野鬼，很是可怜，就给她找了个酒坛子，里面灌满水，让她住在里面，然后封上口藏在床底下，这样蚌姑娘的鬼魂就不会被恶鬼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