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一年一次的大封箱演出定在北展剧场，提前一个月就开始了各种宣传工作，网络上针对演出的讨论层出不穷，也算是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正式演出当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陆续有粉丝来到剧场附近蹲守前来演出的各家角。
周九良刚出院不久，身体恢复的真实情况始终没有向外界透露，而孟鹤堂在周九良住院后竟也减少了演出，除了公司安排的必须参加的活动之外，但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都是针对一些网络上流行的问题作出解释。
也算是形势所逼，究竟两人能不能合演一场，甚至是周九良能不能出现在大封箱的舞台上，粉丝们一边猜疑不断，一边暗暗较劲。
之前的日子一切顺利，以至于遮蔽了某些东西的光芒，而自诩真爱的粉丝们对于演员的关注，也渐渐地从艺术层面转移到了私生活上。
无论舞台上表演得多么精彩绝伦，对于粉丝的吸引力，总是比不上台下一些情情爱爱的私事，比不过那些莫须有的名利对比引起的纷争。一潭浑水几番激荡，激起的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突然间经历了一场巨变，所有人似乎也惊醒了过来，开始反思，开始收敛，开始重新期待演员演出。
终于又回到了最初关注的地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看见那两个人站在舞台上演出，以此向世界证明他们安然无恙。
前世确实登上过高峰，确实亲眼见过令人惊羡的灯彩佳话，可是未来的那些荣耀与辉煌，不代表现在可以掉以轻心。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让那些美好的光影破碎消散，变得一无所有。
孟鹤堂输不起，周九良也不允许他输。
自从那天在后台见面之后，孟鹤堂再也没有联系上周九良，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明明知道他在哪里，却始终追赶不上。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说，似乎周九良来或不来都有合适的理由。就在孟鹤堂忐忑不安地想着周九良也许不会出现时，周九良的车突然驶入了北展剧场，他推开车门，坚定又从容地踏入了这一方天地。
依然是孤身一人，背着他的单肩包，顶着新烫的小卷毛，走起路来虽然很慢，但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没有半点前两个月挥之不去的颓丧。
周九良一出现，立马惹得守候在不远处的粉丝们轻声尖叫，正如看见他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神明将所有光辉洒落人间，独独映衬出他的意气风发。
久别重逢的感觉席卷而来，不知有多少人悄悄红了眼眶。
舞台上的周九良自信从容，无疑是光芒万丈的，是多少姑娘心神向往的一抹星光。
孟鹤堂思前想后，为两人挑了一套黑色洒金的大褂，说是今日不同往昔，再穿红色就显得不合适了。更何况周九良偏爱黑色，他穿着一定很精神，很好看。
随着报幕词落地，灯光裹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一起涌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舞台中央，鞠躬，微笑，鼓掌，一如往昔。
就在两人站住脚时，周九良单手撑着桌沿，突然侧身望过来，朝着孟鹤堂粲然一笑。
不大的眼睛眯起来，脸颊上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洁白整齐的牙齿宛若天上明月，周九良的笑容向来具有极大的感染力。
台下有数不清的观众，后台也有师父和师兄弟们在看着，孟鹤堂将周九良甜腻温柔的笑容尽收眼底，面对他突然的转变足足有半分钟的愣神，之后心领神会，回以一抹温润笑意。
你看他，真是天生的演员。
说不爱我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上台来呢，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熟悉的开场词，熟悉的笑容与温和，孟鹤堂从容不迫地陷入那一场场美梦中，连带着周九良一起沉沦。
“我叫孟鹤堂，旁边这位老师是我的搭档，叫周九良，周老师。”
“您客气。”
“我与周老师合作十一年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从来没变过。”
他们在高朋满座之中相视一笑，仿佛之前经历过的，或者是正在经历的悲伤与离别，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当不得真。
孟鹤堂心里很清楚，这般满眼皆是爱意的周九良，或许只能停留在台上这短短的十几分钟。
这是他们共同期待的演出，或许也是最体面的结果，可是心里不肯罢休的爱意，又要何去何从呢？
素白的帕子充当了红盖头，由孟鹤堂亲手盖在周九良头上，正如上辈子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里亲手为他戴上婚戒，孟鹤堂心如擂鼓，一瞬间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当视线被完全遮盖的前一刻，周九良突然抬眸，坦荡又眷恋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同样眸含哀伤的人，突然间鼻子一酸。
如海情深，何至于此？
终于，光华褪尽，美梦转醒，又到了鞠躬下台的时候。
此一去，意味着又要回到冰凉残酷的现实，孟鹤堂终于按捺不住，借故握了握周九良的手。
周九良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不敢有所回应，索性加快了下台的脚步。
大封箱顺利结束，演出的效果比预期要好上很多，也算是一年辛苦的完美收关，众人高高兴兴办了庆功宴，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周九良缺席了。
众人体谅他身体不好，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而孟鹤堂明知道不该期待，仍在明确得知周九良不来吃饭之后，感到了深深地失落。
封箱之后没过几天，周九良去玫瑰园拜访师父，郭老师念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以为周九良这次来家里，也许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可是直到周九良吃完饭准备离开，也没有向师父倾吐半个字，看起来确实是闲来无事，单纯来吃顿饭而已。
反倒是孟鹤堂在周九良走了之后，悄悄打电话来郭老师这里探探情况，明里暗里都想知道周九良有没有说些什么，或者提出什么请求。
婚约已经取消，两个人已经分手，孟鹤堂确实怕极了连搭档的身份也要一起失去。
郭老师哭笑不得，打发了孟鹤堂之后，索性亲自点名秦霄贤，让他押着周九良回医院复诊。
周九良被迫空出一整天的时间，里里外外一套检查下来，原有的毛病一样不少，不该有的新病也一样不多，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趁着秦霄贤去拿药的空档，周九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医院里闲逛，虽然之前在这里住院长达两个多月，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病房里，一门心思的沉浸在死亡的阴郁里，画地为牢。时至今日，竟然没有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
医院最不缺生死离别，一路走来看的最多的还是人情冷暖，有人步履蹒跚，有人行色匆忙，而周九良一个人闲庭信步，看起来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突然，周九良站住脚，目光落向了走廊尽头。
那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是帆帆的妈妈。
略显昏暗的冷光打在她身上，姑娘低垂着头，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长椅上。
周九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恍惚中，像是看见了那个可爱活泼的女儿，正跑着跳着朝自己奔来。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姑娘看起来是那样的阳光明媚，为什么短短几个月没见面，竟像是被阴云遮住了光芒，平白无故显出孤独与无力？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周九良深深凝望着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姑娘的肚子已经显怀，原本干净利落的短发也长了一些，看起来温婉又贤淑。周九良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跟女儿打声招呼，突然发现姑娘又是孤生一身。
只是这一次，她似乎在默默拭泪。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外人探知的悲伤，这种情况，按理说不该过多打扰，可是只要想到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就会有一股莫名的悸动。周九良自认做不到袖手旁观，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在她身边坐下来，递过去一张纸巾，唯独没有说话。
姑娘愣了愣，红彤彤的眼眶望向他，突然勉为其难地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思考太久。
“原来是你啊，又见面了。”
“……你认得我？”
“我记得你的眼睛。”
周九良顿了顿，不再开口。
姑娘的丈夫，也就是帆帆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前几天因公殉职了，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八岁。
是和周九良差不多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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