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误会层层叠叠,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怎么看都像是居心叵测,就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孟鹤堂果断丢下那个女人,拎着纸袋子一路追在周九良后面,可惜周九良正在气头上,脚下生风一般走得飞快,看都不看一眼。
沿途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往旁边闪,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拐角,又背过身去窃窃私语。
“九良,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孟鹤堂咬咬牙,紧追两步。
周九良眉头紧皱,攥着拳头,手里同样拎着的塑料袋随着急促的脚步被他甩得越来越高,终于在又一次甩高时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不少出来。
是一袋子开心果。
周九良头也不回,咬着后槽牙蹲下去,挽起袖子胡乱收捡撒出来的开心果。
“九良,你别走啊……我真有东西要送给你。”
孟鹤堂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站在他身后,一边说着一边从纸袋子里掏出围巾,献宝一样捧到周九良面前。
可惜周九良连一眼都不愿意施舍。
“你看这围巾,是我特意给你织的,上面还有你喜欢的小恐龙图案呢。”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根本用不着原本想让朱鹤松转赠的打算了,孟鹤堂轻轻说着,捧着围巾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像是在苦苦等待着某个期盼了很久的时刻到来。
他想看周九良围上围巾的样子,想听他评价两句,哪怕是什么都不说,仅仅收下这份心意也好。
周九良收拾起全部的开心果,拎着塑料袋站起来,他顿了顿,缓缓抬起的眼眸之中,涌动着足以刺痛孟鹤堂的冷漠与刻薄。
周九良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或许宽容,或许温柔,但他同样拥有旁人触不得的逆鳞,也有冷下脸来露出全部敌意的时候。
孟鹤堂与他合作十多年,相爱了两辈子,十分清楚当周九良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情况究竟有多么糟糕。
“一块围巾送给两个人?孟哥,借花献佛的理,也不是您这么论的。”
周九良冷冷一笑。
说出口的话尖酸刻薄,落在孟鹤堂耳中无异于催命符,令他心头一滞,慌到了骨子里。
“不是的,九良你误会了,我刚刚真的只是拿出来借她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您打住,咱们已经结束了。那些前尘往事都可以算作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往后我不碍您任何事,您也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糟烂事。”
周遭过于安静,两个人站在相对阴暗的楼梯间里,没有人来打扰,也使得周九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恍惚中,这一方小小天地回荡起了彻骨之音。
孟鹤堂脸色苍白,哑口无言,而周九良悲凉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尖锐。
全然不顾孟鹤堂阴沉悲哀,却又隐隐夹带着不甘心的目光。
他就是不想让孟鹤堂好过。
谁都别想好过。
“孟哥,做人不能太挑剔了,我看人姑娘就挺好的,您别瞧不上。要是真有那心思,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说不通的人,我帮你去说,平不了的事,我帮你平。我……唔!”
喋喋不休又咄咄逼人的话语,突然被唇上温热全部堵回了喉中,孟鹤堂猛地冲上前去,将周九良死死禁锢在怀中。
手里的纸袋子猝然落地,砸出了不大不小一声闷响,周九良瞪大眼睛,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竟也有了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两个人都很年轻,精力旺盛,谁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之前也不是没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
但那毕竟是从前了,现在这种情况下,有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不该。
孟鹤堂的双臂犹如铜墙铁壁,唇上急切又像是攻城略地一般,周九良咬紧牙关严防死守,极力想要挣脱。他抬手抵着孟鹤堂胸膛,不久之后又开始拍他的后背,千疮百孔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大脑早已乱成了浆糊。
周九良疯了,孟鹤堂又何曾清醒过?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逐渐艰难地呼吸裹着心口的钝痛一起袭来,周九良最后一次发力,终于狠狠地推开了孟鹤堂。
然而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孟鹤堂再一次不依不饶地抱了上来,直接推着周九良倒退数步,后背直直抵在墙上,周九良心中一惊,整个人被困在了臂弯和墙壁之间,再也退无可退。
“孟鹤堂……!”
就在孟鹤堂又想亲下来时,周九良急急低吼一声,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子,猛得拽了一把,看起来好似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要是再敢碰我,咱俩也没必要再搭档了!我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这句话无异于打在了七寸上,孟鹤堂瞬间清醒,不再靠近,但也没有后退。
他急切地喘着粗气,转而眸光炽热地盯着周九良,额角绷出了青筋,那死死咬着后槽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怒在心头的饿狼,随时都有可能咬下对方一口肉。
两个人互不相让,以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姿势僵持在那里,终于在察觉到周九良明显粗重于普通人的呼吸声时,孟鹤堂慢慢松开了手,担忧的望着他。
周九良暗骂一句,顺势又大力地推了他一把,推的孟鹤堂倒退几步,两个人重新拉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孟鹤堂,你混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眼看着周九良怒不可遏,转身就走,孟鹤堂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悸动与期盼,迸发出前所未见的坚毅,他空着手紧追两步,根本不管那个孤零零丢在角落的纸袋子。
说到底,他还是想留住他。
“九良,我是爱你的……!”
光阴的长河横亘在两人中间,流淌着数不清的爱恨纠葛,看似只有数步之遥,实际上要想真正到达对方的身旁,需要跨越的东西又岂止在这数步之间。
对于错误的前世,对于错过的温情,孟鹤堂确实心中有愧,他眸带悲光,伸出手想要拉住周九良,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半途而废。
正如绵延前世今生的许多个无能为力的瞬间,满满当当堵在了孟鹤堂心口,实在没办法了,他急喘一口气,只能选择拔高了声音喊他。
“上辈子都是遗憾,所以我追着你来到了现在,九良,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可以骂我出尔反尔,可以说我虚伪自大,但唯有爱你这一点,我孟鹤堂自认从未更改过,也希望你能相信……”
周九良停在原地,可他没有回头。
孟鹤堂看着他僵硬沉默的背影,却看不见他沉默的背后,到底会有怎么样的表情。
只要周九良不回头,孟鹤堂永远都看不见。
周九良缓缓垂下头,捏着衣角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孟鹤堂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很久,久到光阴与爱恨都在这一刻凝滞不动。
终于,周九良反手擦了擦嘴角,语气稍显淡漠,更多的是犹如雾里看花一般的缥缈寡淡。
“……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呢,你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前的我耿耿于怀,万幸现在已经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习惯了失望,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看着你走向别人的背影。
周九良惨淡一笑,目光悠悠忽忽,最终落向始终拽在手里的那一袋开心果上,他顿了顿,却又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所谓的重生,难道不是一场盛大的笑话吗?
“孟鹤堂,你这些拿捏人的手段,我上辈子都看腻了。围巾拿回去,我不稀罕。”
周九良咬牙说完,阴沉冷漠的目光宛若刀锋一般,在孟鹤堂心口狠狠剜了一刀。
他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朝着想要继续跟随的人抬起手,夹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直直指向了孟鹤堂的鼻尖。
“别跟着我。”
孟鹤堂张了张嘴,眸中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
不仅亲手织的围巾送不出去了,就连和周九良的关系也进一步降到了冰点,孟鹤堂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顾警告跟上去,周九良一定会说到做到,去玫瑰园向师父提出裂穴。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堵得慌,周九良快步走向外间,想要直接打道回府,然后在大封箱到来之前,都不要再见到孟鹤堂了。
就在他走回后台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惹得一群悄悄观察的师兄弟们齐刷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周九良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掏出手机一看,是朱鹤松的电话。
“喂,朱老师。”
周九良语气冷硬,根本没心思像往常一样跟朱鹤松逗着玩,万幸对面轻轻传来一声低笑,并不介意他一反常态的冷漠。
“九良啊,让你送开心果给小孟,你送到没啊?”
“……没有。”
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探究的目光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热切了,周九良咬了咬牙,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被朱鹤松摆了一道。
“朱老师,你特意让我来后台送东西,不会是想让我和他见面吧?”
“合计什么呢,我就是单纯的想送小孟点吃的,哪里就能算在你头上?这么多开心果可贵了。”
好心帮闹矛盾的两个人制造见面的机会,结果被周九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朱鹤松脸不红心不跳,索性装傻充愣到底。
周九良立马急了。
“那你怎么自己不来!”
“哎呀哎呀,别急眼啊,你就辛苦跑跑腿,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送到了!”
周九良“啧”了一声,顺手把袋子塞到秦霄贤怀里,恶狠狠回了电话对面的人一句,抬腿就往外走。
秦霄贤眨了眨眼睛,极其迷茫。